他握着拳头挥了挥,义愤填膺:“他跟咱们一块长大,咱们也不叫他报恩,咱们不做挟恩相报的事儿,就看在儿时玩伴的份上,他也该帮咱们在城里谋个差事,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兄弟几个,到了城里还不是帮他的?说起来,还是他占便宜了。对了,那日来接他的人你看到没?穿的那衣服,上面绣花的都是银线,可值钱了,我听村长说,那缎子衣服,咱们镇上也没有,得到县里去找。要是咱们跟在贵人身边,得他们打赏一二,这辈子岂不是吃喝不愁了?”
王顺水面露迟疑之色,王大虎一见有戏,立即推波助澜:“想当初,咱们家多穷啊,听奶说,当初家里就只有一条裤子,给阿爷买药,我爹跟叔叔得轮流穿才能出去,后来爷去了,家里实在养不活,才把你爹送到城里贵人家里做下人,叔叔是个天佑的,被贵人赏识,给了好处,才回村起屋,娶了贤惠的婶婶,你才能过上城里少爷一般的日子,你看我家,依然在地里刨食,日晒雨淋的,连娶媳妇都被四野八乡的媒婆嫌弃,至今娶不上媳妇,在村里呆着能有什么出息?对了,”他装作不经意想起来,“嫂子闹着要分家?你家兄弟多,你又是中间的,分一分,兴许能分一间青砖屋子给你,我家就不一样了,兴许连这木屋都不如呢……”
他看着破败木屋,檐下的蜘蛛网里飞虫在挣扎,发出一声惆怅的喟叹。
王顺水脸色一变,难看至极。王大虎说中了他心中最不愿意面对却最有可能的现实。他咬牙道:“大虎哥,你说的有道理,在村里混能混出什么名堂?咱们附近连一个像样的书院都没有!我这就回去问我娘,你等我消息。”
王大虎点点头:“你放心,兄弟等着你!”
等到王顺水走后,王大虎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呸,书呆子,没用的东西!一群没用的蠢货!泼天的富贵都抓不住!”要是当日贵人的管事过来的时候,王大富一家嘴巴甜一点,努力攀附上贵人,被一同带走,哪里还需要费这么多周章!
王大虎踢了草垛几脚泄愤,脸上的横肉抖动,狰狞而凶狠:“等着,山水轮流转,富贵轮到我!”
草垛后方的大猫若有所思,转身从墙上跳了出去。
他爬到一棵大树上,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村子。
狸花猫本来就视力优越,吃了毒蛇的妖丹之后,他的视力更上一层楼,连几百米外烛光下的浮尘都看得清清楚楚。
顾砚青家旁边是王婶子家,他们一家人正在吃饭。
王婶子佝偻着身体,腰更弯了,原本一头黑发染满了白霜,身旁的王大柱一脸慈爱地喂着高凳上的垂髫小儿。
王大柱嘴巴一如既往的碎,喂完小儿就开始朝王婶子唠叨:“我都说了,那玉不要当,留着给儿孙当传家宝,你偏不听,非要当了换银子!好了,给人循着找过来了,如今玉佩没了,钱也没了……”
王婶子不耐烦地打断:“你好意思怪我?要不是你到处张扬,谁知道那玉佩是王大富他远方表弟的?说你多少次了,钱财不可露白,如今好了,哪点好处没捞着,全给了王大富,自家还白白搭进去一袋子白米!”
想到那袋子白米,王婶子就一肚子气,抬手就拧丈夫的耳朵,恶狠狠地道:“娃儿该睡了,你少嚷嚷,都多少年了,这点子狗屁倒灶的事儿说来说去,说来说去!耳朵都听得长茧子了!给我滚回房看娃去!”
王大柱敢怒不敢言,哎哟叫痛,却也不敢违逆妻子命令,乖乖将凳子上昏昏欲睡的孙儿抱进房里。
林海恩收回视线,记得自己昏睡前王大柱的儿子才刚成婚,他究竟睡了多久?
连孙子都那么大了!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他在心里哀嚎,妈呀,都说山中无岁月,一眠过千年,这也太可怕了!
顾砚青去哪里了?
当初自己不见了,他是什么反应,去找我了吗?
林海恩后知后觉地察觉,当初一声不吭不告而别的自己,似乎有点过分了。
少年明明那么孤单,在这个村子里无依无靠。
自己还把他一个人扔下……
嗯……
想了想,重来一次,林海恩觉得自己依然选择这么做。
他跟顾砚青,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退一万步来说,人的寿命与猫的寿命本来就有差异,他们就算在一起相依相伴,最终也无法同穴而眠。
顾砚青他父亲听起来是富贵人家,他被接过去,衣食无忧,前途无量。他跟对方的这段缘,便到此为止罢了。
林海恩调转头,往毒蛇洞穴的方向跑去。
如今,他能安心去寻找自己的来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