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在说什么。
她这是醉了还是傻了?
谢嵘细细品了下白酒的余味。口感清淡,是低度数的,醉不了。
那就是傻了。
她揪了一把自己的手背,捡起乱七八糟的语言,将它们重新组织了一遍:“谢恒逸他是我拉扯大的,我不太会教育孩子,对他属于放养,所以惯出来他那种臭脾气。”
“难为您能容忍他那脾气,还愿意帮我们,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看得出来,他对您没有恶意。要是他哪轻薄了您,您多担待。”
齐延曲一怔,若有所思。
谢嵘也一怔,同样若有所思,思出结果后,瞳孔惊恐地扩大:“不不不、不是,轻慢!要是他哪轻慢了您,您来找我,我教训他!”
良久的沉默。
谢嵘转了话语基调:“其实我挺惊讶的,你们相处起来居然没什么芥蒂。”
“您有所不知哇,他对警察这个行业存在一些……误解。”
她见齐延曲似乎有几分感兴趣,便说了下去:“这事说起来也怪我。”
“这孩子命不好,他爸妈整天光顾着吵架,好多次差点闹到公安局去,”谢嵘眉间浮上愁意,“有回最严重,俩人吵着吵着上头了,谢蔡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就追着人那样砍,给谢恒逸的妈脸上砍了好长一道口子!”
每每追忆此事,她都不禁长长叹气:“唉,到底还是没报警。”
齐延曲开口了:“为什么?”
“那个时候,谢恒逸也是这么问我的,”她挑起个苦涩的笑,看向齐延曲的目光饱含歉意,“我回答他报过警了,但这是家事,警察叔叔不管。”
此话一出,小孩心目中无所不能的警察形象坍塌。小谢恒逸觉得警察也不过如此,连坏人都惩治不了。
这个想法始终埋藏在谢恒逸脑中,不曾改变,即便后来长大。
“实际上不是警察不管,是谢恒逸的妈不让警察管,怕亲爹坐牢会影响孩子的前途。邓肯那句话怎么说的?母爱啊!多么强烈、多么狂热!”
即兴演说完,她尬笑了两下。
“怪我,我也有错。我该一开始就实话实说的、我该好好教育这孩子的…我该替她报警的。”
谢嵘心头莫名萦绕起烦躁,站起来走动了一圈,觉得累挺,又坐下了。
齐延曲依旧静坐着,目光浅淡,完全不受谢嵘所言的影响。
他打量起女人面上恍惚的神情。
谢嵘虽然说自己错了,但并没有流露出多少愧疚之意。心神不宁,很麻木。
齐延曲碾了碾桌上盛满白开水的酒杯,直言不讳:“谢女士。在对人对事方面,你确实存在一些问题。”
“是、我知道,我不该骗他……”
“我指的不是这个。”
虽然无法跟谢恒逸感同身受,但齐延曲大致了解他的一些想法了。
在谢恒逸看来,法律框架没有框住加害者,而是框住了受害者的心,强烈的、狂热的、想要维权的心,令受害者沉默不语。这使他漠视社会上的条款。
跟谢嵘如何回答无关。小时候的谢恒逸是个有主见的,知道谁才是造成一切灾难的罪魁祸首。
谢恒逸对警察心存芥蒂吗?其实不。谢恒逸恨的不是警察,而是恨警察没能解决掉谢蔡这个祸害。
谢嵘将一切的一切娓娓道来,娴熟地剖开,展示在齐延曲面前。
如果是为了谢恒逸好,为什么要特意避开谢恒逸?
“我认为,有些事没必要过度透露给外人。”
隐私就是隐私,除了当事人,对其他任何人而言都是隐私。
齐延曲将杯子推了过去:“更何况,你也是旁观者。你不用替他说明什么、更不用替他承担什么。”
都是成年人。他知道谢嵘是想借他的口替自己开脱,他知道谢嵘想听他说:你没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也是有心无力。
在整件事里,除了谢蔡,每个人的决定都能得到理解。可若是站在谢恒逸的角度来看,就有太多的不能理解。
“我怎么会是……”旁观者?
谢嵘先是显得十分诧异,而后想到当年她的选择是袖手旁观,便讪讪闭嘴了。
齐延曲不打算说多,总结道:“既然选择放养,那就贯彻到底。别想太多,一来你没必要,二来他也不需要。”
以前是谢恒逸的母亲,现在是谢嵘。一个二个操碎了心,实际上又什么都没做。
殚精竭虑考虑谢恒逸的未来,独独没考虑到他的想法。说难听点就是自作多情。
谢嵘木讷地点头连连,把白开水一饮而尽,手脚发麻的状态得到缓解。
没过多久,谢恒逸回来了。
两手空无一物地回来了。
谢嵘没心思刁难他,象征性随口问了句:“伞呢?”
听见问话,谢恒逸直直走进接待台,从前台柜最底下掏出个浅绿色的东西。
那是一把雨伞。
紧接着,谢恒逸又从酒柜后边捡了个玫红色的东西。
同样是一把雨伞。
然后如法炮制,谢恒逸在各个犄角旮旯找出了第三、第四把……足足七把雨伞。
凑出了个红橙黄绿青蓝紫。
谢恒逸按顺序排列放到谢嵘面前,问:“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