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修女您看,这番话不就十分动人吗?”里昂郑重地说道:“您对我说了这样多,难道真的就希望您所知道的人们不被任何人记住吗?”
“年轻人,这与我的希望无关,只是事实如此,上主的旨意如此。”
“唔,”戴眼镜的青年垂下头将微微有些散乱纸张的边角理整齐,那里面有不义之人立下的给教廷捐赠的遗嘱,兄弟之间为了财产而互相动刀的法院判书,淘金失败逃债至此的新市民登记册,瘟疫时满满当当的医院死亡名录和已经消亡的手艺的师徒契约, “确实许多人都会这样告诉我……”
“他们都说自己的生活不过如此,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他说:“但是,您知道吗?我的老师也常常告诉他的访客‘您要是希望从我这里的到什么明确的目标、对未来的预言、对某人的价值的评判,那恐怕您会失望了。’”
“我想他一定是一位谦逊的人。”
“是的,”里昂咧嘴一笑,“但是那也不仅仅是谦逊。您知道,人们对我们这样的人,对我们这种研究故纸堆的人有种特殊的期望,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在过去的故事里得到证明,而过去的故事也要为他们的谋划和将来的成功作背书。”
“不过,如果说我们的研究真正证明了什么,”里昂取下眼镜,用口袋里的手帕擦拭镜片,“那就是越是企图从过去寻求自己的当下的胜利的证明的人,越是会将真正的过去抬上绞刑架。”
作伪、焚烧书籍、将惨败篡改为大获全胜、为恋权大盗着装加冕,让他带上最闪耀的宝冠,王座之下他仇人的子女放声高歌,赞美吾主,赞美吾王。
“但是呢,”里昂重新带上眼镜开朗地笑道:“我个人来讲,还是想更乐观主义一些。虽然不能说这里面真的有足以叫世上的人惊喜尖叫的讯息,怎么说好呢……我更喜欢把这看作是一个人。”
“哦?”卡罗琳修女再次吸了一口烟,烟头由红变白又再次变红,“为什么这么说?”
“您看,要是别的长寿的种族,寿命一百多年的矮妖、矮人,几百年的鸟妖,或者上千年的精灵,他们面对谎言或者遗漏之处,在千百年之后也有希望找到证人,从这一点来说他们个人的记忆和真相是要比我们更完整的。”
“而我们,我们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短到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俯瞰真实的全貌,”鸟妖们开始继续工作了,里昂将目光投向他们,“所以我们要彼此联系起来,要缝补已归于上主身边的故人,再微不足道的部分都有其必要,因为无论是心脏还是指甲,拥有这一切的才是真正的人,才能叫我们看到‘他’真正的模样。而我们的故人也会借此回到我们身边,使我们更加接近完整。”
“哦,原来我们是在谈论叫骸骨复活的仪式,”老修女嗤嗤笑着,“‘气息阿,要从四而来,吹到这些被杀的人身上,使他们活过来。’”*
里昂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做出讨好的样子,口气好像真的有些慌张似的,“呀,卡罗琳修女,您可别误会了,我可没有要为异神做法的意思啊!”
“放心吧小伙子,我这种年纪的人能记得中午吃了什么豆子就不错啦。”老修女看着远处眯起眼,把烟熄灭了,“但您作为研究历史的专家也是明白的吧,我们伊黎施的杰出人士们,嘴上说的想法的有多浪漫,手套上血迹的颜色就有多深。”
“另外,虽然我不大在意,但对于他们您倒是真的该注意言辞,”老修女藏起烟头,确认着藏书室门口的来人,“骑士阁下们喜欢更实际一些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