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震荡的内心相反的,是他稳稳加快的脚步,从那两个高耸石柱中走出后,可怖的血池就映入眼底,他呼吸一下子就急促了,却并不是因为作为他前世阴影的血池。
而是血池里亲密交叠的两人。
手心里的丝线瞬间深陷入肉里,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越过了他恐惧的血池,一脚踹开了那个压在李瑞身上的男人,拔出背后的长剑狠狠的捅穿了这个畜牲。
捅了一剑后又拔出,再捅再拔,再捅再拔,再捅再拔……
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脸上一片灰暗,像个会动的没有生命的木偶。
“宋婴,他已经死了。”李瑞还躺在血池的阶梯上,他微微侧头看向宋婴,语气很平静。
宋婴听见李瑞的声音,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一下清醒过来。
捅人的动作顿住了,手里高举的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回过头看向李瑞,表情早已没有了之前表象的平静。
头发凌乱,红血丝缠绕着的眼珠,本来透亮的眼睛,现在只看的到呆滞和空洞。
“小瑞…”他没有再管地上已经成了烂泥的死人,跌跌撞撞伸着手跑向李瑞,两步的路程,让他走的像是在泥沼中挣扎一样。
他感觉头很晕,眼睛酸胀,胃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很想吐,血池恶臭的血腥味把他的脑子搅的一团乱。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受?
脸上突然有了湿润的感觉。
那是什么?
宋婴疑惑的揉了下眼角,湿热的,是刚刚那个东西的血液溅到他脸上了吗?
宋婴僵硬的低头看向指尖。
原来是眼泪啊。
宋婴没注意脚下被阶梯上翘起的石砖绊倒,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没顾着站起来就爬到了李瑞身边,一把抱住李瑞。
“没事了…小瑞,走吧,我们回家…”
李瑞看着宋婴狼狈的样子,艰难的抬起手放在宋婴颤抖的背上。
“我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你想哭就哭吧,没事儿的。”李瑞轻轻拍了拍宋婴的肩,继续说道:
“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就把他杀了,他没来得及对我怎么样。”
“哇,我跟你说,这个恶心的死断袖,总是放我的血,还想要我上他,不过我怎么可能受到他的诱惑呢,我牵制辗转了他好久,他才没的手呢。”
李瑞绞尽脑汁的安慰着他,却感受到手下的身体更僵硬了,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没事。
“小瑞…小瑞…,对不起,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宋婴哭的很大声,眼泪流了满脸,流到了李瑞的身上。
温热的泪水从肌肤外一直流到心里,李瑞恍然惊觉甜美的血液原来是那么的冰冷。
宋婴的手扶住李瑞的后脑,将脸埋进李瑞的发丝里“小瑞…小瑞…我已经明白了,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了,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嗯,我都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李瑞顺着宋婴凌乱的长发,语气很认真,像是什么都知道的孩子。
“你别光顾着哭啊,我可什么都没穿呐。”
宋婴哭着松开了李瑞,把衣服解下来披在李瑞身上,眼神落在李瑞满是红印的胸口上,像是被针刺了一般,迅速把衣服拉好,不漏一丝。
“太紧了,宋婴。”李瑞把手衣服底下伸出,想把领口扯松一点。
宋婴把手放松了一些。
李瑞见手可以自由活动,就尝试着站起来,腿上却还是无力的,一用力就颤抖个不停,刚艰难的把身子撑起来,膝盖一软又要碰到地上去。
李瑞抱着宋婴的背,身体还是不停的发着抖,喉咙里发出哧哧的喘气声,不知道在和什么较劲“我可以自己站起来。”
头发黏在脸上,李瑞颤抖着把手抬起用他最大的力气抹了把脸。
宋婴沉默着,搀扶着李瑞的手青筋凸起,把对李瑞过于宽大的衣服挤出层层褶皱。
“小瑞,没关系的,我抱着你,好不好?”宋婴低声说,他感觉到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浸湿了,那种热度似乎能烫穿他的胸口,灼烧他的心脏,将他的自大全部融化成了悔恨和心疼。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想,他怎么没想到呢?药谷的人会扮成山匪,这么顺理成章的事,他怎么会没想到呢?他困惑,他愧疚,他悔恨,他几乎快要恨上自己了,怎么能就没想到呢?
对啊,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呐?
他的手上移,顺着李瑞的背,用尽管努力平复却仍然哭腔哑意的嗓音轻声说“小瑞,好了,没关系的,我抱你好不好?我抱着你好不好?我们回家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瑞却像是被刺激到了,手指突然用力,把宋婴背后的布料划出线。
他只是觉得宋婴刚刚低声说话的声音和那个少年仿佛一瞬间重合了。
宋婴见李瑞实在难受,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想快点离开这个脏地方,回去治好李瑞,脚刚踏出去两步,他就停了下来,面色难看的转过头。
一条细细的黑链子绷直了,死死抓着李瑞的脚腕不放。
这个畜牲,死,太便宜他了。
对死人的仇恨转移到了他遗留下来的脏物,丝线从宋婴衣袖中飞出,缠上了那条细锁链,锁链瞬间发出咔咔的声音,像是马上要断掉一样。
宋婴却皱紧了眉,是他的丝线要断了。
宋婴把线收了回来,抱着李瑞蹲了下来,扯了扯那根链子,既然链子砍不断就把桩子砍断,宋婴顺着链子看向它的尽头,就是血池。
宋婴的脸色更难看了,整个池子和链子都是一样的材质。
都是玄铁做的,只有玄铁才能斩断。
“怎么了?”李瑞在宋婴怀里转过头。
“没事,别担心。”宋婴腾出一只手把李瑞按了回去。
“那根链子很难搞,对吧?”李瑞地声音闷闷传出。
“没有这回事,我很快就能解决,小瑞相信我。”
半晌,怀里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李瑞的头顶,离他最近却又是最看不见的地方,宋婴下巴抵着那柔软的头发,混浊的眼里漆黑越来越深,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污泥,陷进去便是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