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我立马就后悔了。
我居然敢质问师尊?我一定是疯了。
可是问都问了!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
我盯着师尊的眼睛,干净的蓝色里,住了一个几乎要哭出来的我。
很难堪,但也好。
因为师尊现在被我吸引了全部心神,他的眼里不会再有其他人。
师尊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眉头微蹙,鲜少露出这样困惑的表情。
他问:“我何时不曾在意你?”
我愣了一下。
师尊的语气平淡,让我捉摸不透,这到底是反问表达肯定,还是真的在问我这个问题。
按照师尊的性格,我猜应该是后者。
师尊他……有时候很迟钝,尤其是在感情和人情世故这方面。
我抓住师尊的衣袖。
“师尊给他打造木剑,却从来没给我打造过木剑。”我嫉妒得发狂,真正想拍碎的木头是那把木剑。
师尊的眉头松开,注视着我:“你喜欢那样的玩具?”
玩具?
我这个年龄再玩小儿才稀罕的玩具似乎不太合适了,但是!
“我可以不玩,但是我想要拥有。”我把师尊的衣袖都攥出褶皱了。
师尊沉默,垂眸看着他被我拽皱的衣袖。
以往他看我一眼,我就会收敛,可我这次没有,只要他不答应,我就不放手了。
他平铺直叙:“你好霸道。”
师尊说我霸道。
以前别人夸我“乖巧懂事又省心”,师尊从来都是点头认可,如今被他发现我也有不好的一面,他会不会失望?
我松了松指尖,衣服布料从我的掌心滑走,又再次被我攥紧。
不管了,就算要罚我我也认了。谁让我本来就心思不纯?
“师尊讨厌我霸道吗?”我问。
师尊抬眸瞥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从他的下半截衣袖拉开,直至我掌心完全落空,也仍旧没有松开我的手腕。
鼓动的脉搏暴露了我忐忑的心情,他的指腹紧贴着我的脉搏,一定也很清楚我的紧张。
我说不清是希望师尊知道,还是不希望师尊知道,只是以他的迟钝,就算我脱光了躺在他床上,也只会以为我是去找他取暖。
如今的紧张,他大概会以为我在害怕他。
“谈不上喜欢,但不讨厌。”
一句话,就把我和他的界线划分得那样清楚。
师尊对万事万物都是这个态度。
对我也一样。
我正要将我的手腕从师尊的掌心抽离,又被他的力道牵引着,把我的指尖搭在了原先被我拽出褶皱的上半截衣袖上。
与刚才相比,只是替我移了个位置,像是用行动告诉我——可以拽这里,但不能再往下。
我试探性地伸直指尖,然后光明正大地拉住师尊的衣袖,手指刚好能够覆盖住被我弄皱的布料。
师尊松开了我的手腕,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满意。
我的心脏好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没有人会懂,我喜欢师尊,正是因为他的难以捉摸,试探他的底线,让我觉得有趣。
而他对我的试探,虽然不算纵容,却也从来没有拒绝过,甚至会像现在这样,简单直接地给出答案。
他是很好的老师。
偏偏是很好的老师。
宿炆的修炼进度比当年的我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师尊便把更多心力花费在宿炆身上。
师尊甚至为他写了一本经籍,让他课下再自己对照着书巩固学习。
我翻了两页,把它称作“傻瓜都能学会的剑法理论”,也多亏了这本书,宿炆少了来找我的频率。
后来宗主师伯来找师尊议事,看到这本书,询问师尊能否收入宗内藏经阁,供所有弟子借阅查看,师尊应允后,沧澜宗弟子几乎人手一本。
这样的待遇,我都不曾有过。
我在宗内也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大概是说师尊偏心宠爱小徒弟,冷落了我这个大徒弟。
我不由得感慨,师尊不愧是仙门第一人,话题度这样高,干什么都有人关注。
先前我已经因为木剑的事情,吃过一次醋,还在师尊面前像小孩一样撒娇,被师尊说我霸道,这回我要是再这样,就不懂事了。
所以即便有人当着我的面调侃我,我面上也半点不显,还拿出师兄做派,说些好听的场面话。
“宿炆比我入门晚,又不曾有过名师教导,水月心法还未开始学习,门派就覆灭了,他的进度跟不上也很正常,有师尊为他编写的经籍,他能学得更快。想必他也很想早日学成,替水月宗报仇吧。”
这番话说出口,我都觉得自己虚伪。
但是人在世间行走,若是自身没有强大到能无视他人的言论,那么总归要学会圆滑一些。
我从藏经阁内室出来,恰好碰见抱着书本,站在门口的宿炆。
不知道他听了多少,但左右我也没说他坏话,我问心无愧,所以我坦荡地对他笑了笑。
“回苍雪山?”我问。
宿炆点了点头,抱着书,快步跟上我。
他比我矮一个脑袋,腿不够我长,走路又不如我快,想要跟上我还有些吃力,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想让他跟上我。
“师、师兄,等等我!”宿炆朝我伸出手,一把捏住了我的衣袖。
我的余光瞥见他的指尖,停下脚步,回忆起刚碰见师尊那会儿,我才六岁不到,矮个子,小短腿,同样也跟不上师尊,拼命追,却从未叫过师尊等等我,待我反应过来,原先在身旁带路的师尊已经不见了。
那时候,还突然下起了雪。
我又冷又累,以为师尊是故意走得这样快,为了甩掉我。我也没有那样不识趣,反正在魔窟里再大的苦也吃过了,大不了就是冻死。
于是我就蹲在原地,缩成一团,尽量死得不占地方,若是有人替我收尸,只要把我的尸体当球踢,一路踢到乱葬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