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的初夏,槐花开了满城,随着风飘得满城甜香。
王府里的槐花树下放着一张石桌,槐花落到桌上,就被一只夹着笔的手放走,送进嘴里嚼着。
像是在磋磨什么人的嘴唇。
楚服把请柬推到许诵面前:“景夫人方才送信来,说后天老爷才回来,你与我一同上门去拜访。”
这位京城有名的探花郎泄气地拿过信件:“这次多谢你。”
楚服冒出来一句不相干的话:“小姐还有四五天可就要到了。”
“嗯。”许诵点点头,“嗯?陈小姐还有什么吩咐么?”
楚服从桌上又拿起一朵花放进嘴里:“探花郎大人熟读兵法,难道就没有点自己的见解吗?”
许诵绞尽脑汁:“难道是,暗度陈仓?”
楚服高深莫测地摇头。
“以逸待劳。”
摇头。
“笑里藏刀?”
摇头。
大约看他实在猜不出来,楚服阴恻恻笑了一下:“就不能是——借尸还魂吗?”
天气晴朗,初夏阳光正好,许诵却被她吓得打了个哆嗦,感觉身上凉飕飕得。
————
胶东物产丰沛,盛产鱼盐,十分富庶。
而今正是捕鱼的好时候。
景家是做铸铁生意的,家风森严,府中子女皆勤奋求学,得人赏识。严小公子最争气,已经是一方县令了。
——说是争气,其实一半是他们家花了大钱送礼,
府邸格局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赏玩的地方。
大片的地都拿来晒了鱼干,有长工拿着网,一遍遍走来走去,撒一些粉料,是下酒的好东西,到时可以拿去卖给城里的酒家。
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在长公主府晾的牛肉干。
正厅中,许诵还在和景家的老爷们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老爷们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说许诵这个长安城里长大、刘彻府中念书的探花郎,是自己素未谋面的亲兄弟,干了这杯我的兄弟。
景家的小县令依旧称病,没有出席。
楚服和许诵交换了个眼神,就说自己要去如厕,退了出来。
她趁人不注意,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
这小路比别的地方都要难走,明明应该是第一次来,可她却像是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一处分叉口。
楚服见四下无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随后扎在一旁的树上,退后,俯冲起跳,手利落地抓住刀柄,一个翻身。
“嘎——”
楚服轻松跳到了一条隐蔽的路中间,抬头就能看到景家库房,周围一排排用于警戒的铃铛沉默地晃动着,像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她伸出手,神情颇为惋惜地刮了刮一只铃铛:“还是这么没用。”
说完,她缓步走向严防死守的库房大门。
*
原本僻静的小路上,响起了一阵急促又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紧接着是剧烈的铃铛晃动声,淹没在两人
许诵带人赶到的时候,只见楚服一手拎小鸡仔一样,扯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公子,另一只手中攥着一把兵器图纸。
身后的库房门户大开,两扇门摇摇欲坠,像是经历了一场摧枯拉朽的搏斗。
满地都是白纸,满地都是短箭,满地都是破碎的箱子。
许诵眼尖地注意到库房中一扇已经破了的后窗,距离门边有一段距离,像是有人翻窗逃跑,硬生生撞开的。
他和楚服对视上,坚定点了点头。
她环视一圈下面的人,高声道:“景家小公子,身为一方县令,私藏兵器的图纸,该当何罪!严家赚盐铁之利还不够,难不成是要拥兵自重吗!”
那称病的小县令嘴唇乌黑,在她的手里有进气没出气地喘着,好像真的是得了重病。
景夫人拨开人群,厉声呵斥:“把我儿放下!你们这是冤枉他,那不是他私藏的!你们凭什么私闯我府内院!”
她没了往日的清冷自持,疯了一般扑上来,想要解救自己的儿子。
头上发髻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长发散开,像是索命的厉鬼。
许诵伸手制住她的两条手臂,低声劝说道:“夫人,我们王爷向来明察秋毫,我们自然也不会随便冤枉好官,您稍安勿躁。”
“证据确凿,有什么冤枉你了!”
楚服走出门口,把那一沓纸放到了景夫人面前,又在她扑上来抢的时候灵巧避开,转身把小县令推开:“带回王府,收押。等陈小姐来了亲自审问。”
许诵松开了景夫人,接话道:“陈小姐来之前,王府肯定好吃好喝,不会亏待了景大人。”
景夫人听到以后,居然缓缓平静了下来。
旁边的丫头赶紧上来扶住她,给她顺气。
她拨开头发,神情复杂地看着楚服。
楚服凑到她身边,却并不看她,而是弯腰紧盯着她身后一个身着华丽的小姐,低声耳语道:“多谢夫人配合,我回头会向阿娇小姐多替景二小姐美言几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