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中心,离家直线距离720米,听祁怀青提到过不下100次,也路过不少次。
但把它设为目的地,还是第一次。
720米,步行距离1024米,姬寻走了半小时。
到社区中心楼下,姬寻仍在思考,现在、马上、立刻回去还来得及——半小时里,这个念头冒出了没有700次大概也有70次。
哪家正常人拿到聊天谈事的决定权,会把地点定在社区中心?
还挑了场精神病院专家讲座。
等等——
这不会是某种免责声明……吧?
姬寻摇摇头,试图甩掉这忽然间成型的念头。
然而它就越来越清晰。
难道说……
小洋葱已经知道被琨喜公司认定作弊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就等她自曝,借着精神病讲座现场暴起……
再通过精神病认定免除刑事责任?
32度的高温天,姬寻狠狠打了个冷战,揿电梯按钮的手伸到一半缩了回来。
犹豫着是大步走还是小步走,姬寻听到入口方向传来说话声。
越来越近。
姬寻小幅度往旁边移了移。
“……讲座么,玩玩游戏听听歌能睡睡会儿就算了,可千万别听专家讲,原来没病,专家一讲,你就以为自己真有病。”
“那你要我来干嘛啦?”
“哎呀,反正你在家跟我们打麻将也打腻了,过来吹吹空调么再找几个麻将搭子也好的。还有,老王每次来社区中心开讲座,都给发小礼品的,一会儿记得拿哦。”
“知道了知道了,还用你讲,废话真多。”
听起来很普通的对话,对吧?
可是说话的只有一个人:)
虽然音调和语气好像是两个人对话,甚至音色、音域也有些微差异。
但日渐依赖听觉的姬寻却轻易分辨出音源只有一个,脚步声也只有一人。
最重要的,智能眼镜明白无误告知她,与她同在电梯厅的,是一名60岁左右的男性。
解离症一个症状是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俗称,多重人格。
“哎,那个小姑娘,电梯到了,你要不要上来?”
“现在这小囡,屋子里面戴墨镜,时髦还是小囡们时髦。”
姬寻深吸口气,想说谢谢不用了,终究说不出口——
她扭头就走。
迎人而上。
智能眼镜慢了一拍,在她跟人撞个满怀时才提醒她:“正前方有人,可能发生碰撞”。
姬寻被冲劲儿撞得一连后退两步,那人反应很快,立刻抓住她的盲杖,另一只手扶住她,关切地问:“我的朋友,你要往哪里去?”
声音是熟悉的声音,语气是熟悉的“你来打我呀”,味道……
姬寻吸吸鼻子,火气“腾”就窜了上来:“走路没长眼睛?你香水用完了吗?”
“对不起,抱歉,我想叫你的,又担心突然出声吓到你。”
小洋葱音调下沉好几度,泄出了姬寻听来竟已莫名熟悉的委屈,解释完才注意到后面的问题似的,顿了顿。
“香水,什么香水?”
“没什么,你不用跟我道歉。”姬寻缓了口气,高高昂起头,“你应聘作弊是我举报的,我也不会道歉,你用「系统」作弊就是你的不对,我就不道歉。我要跟你说的话说完了,再见!”
姬寻大步流星走出社区中心兼做门厅的电梯间。
小虞老师交代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出发去L&L中心还来得及,她在L&L的兼职只剩下两个工作日,她不舍得浪费。
然而夺门而逃没多远,姬寻迎来第二只拦路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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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处于易燃易爆的愤怒值高峰——如果把音调高低和眉间的阴影视为愤怒的外在表现,她很生气。
不仅仅是愤怒那么简单。
她好像有点害怕。
微表情大师欧理十分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她理解为什么J态度冷淡,行动匆忙。
看到电梯里左右摇晃身体,不停自言自语的男子,欧理确定J就是害怕了。
战或逃在J这里不成立。
J从不做选择题,她就算要逃,也会先重创别人。
J就是这样的人。
但,J确实害怕了。
欧理再次回头看了眼迟迟未关厢门的电梯。
六十多岁身强体壮但人格分裂的男性,换成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都免不了忌惮恐惧的吧。
欧理之所以不害怕,因为她一位远房叔叔就是《24个比例》的翻版,一旦邪恶人格出现,她会第一时间察觉,然后……
欧理拔腿往外跑。
还好,平常总觉得碍事的祁怀青今天居然充当了路障的角色,拦下了J。
欧理平复呼吸,不紧不慢地介入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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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王教授讲座,我带小葭过来听讲座,顺便蹭个义诊。”祁怀青开朗地说,“王教授是小葭的主治医师。”
“这样啊。”
姬寻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盘算着要不要问问祁怀青的新工作,但又担心小洋葱会不会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
不知道小洋葱的申诉会不会影响祁怀青,她挺担心最后关头出岔子。
“要熏(小寻)。”
手背上忽然落下织物的触感,应该是小葭用衣袖包裹手指在碰她。
织物触感很快移到眉心。
“要熏,伐要伐开心(不要不开心)。”
小葭的安慰让姬寻瞬间放松下来,她笑了笑,“好。”
“小寻要去哪里?我把小葭放去社区中心,送你一程?”祁怀青按响电动车喇叭。
“你真的要带小葭去听王教授讲座啊?”姬寻问。
“平时去医院要挂号费的,能蹭一次是一次。”祁怀青大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