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一抬眼,看到她神色透着黯然,他怔了怔,心里一紧,忙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起摇摇头,擦去眼泪笑道:“就是沙子,不过已经冲出来了,所以没事!”
她说着转过脸,看了看余晖下的沙漠,问道:“咱们还有几天到?”
裴序的手被推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没等细想,望向西北方的黄沙,回道:“大概六、七天。”
叶起微微点头,出神地望着前路。
她这般安静,裴序心里空落落地。
真的没有不舒服吗?
他眉心微蹙,正待再问,就听叶起轻声道:“姓裴的,我有点困。”她说完侧过身坐着,将兜帽摘了下来。
攥着缰绳的手一顿,裴序哑着嗓子“嗯”了一声,心跳突突地。
在沙漠的第一天夜里,她没睡好,精神不振地顶着黑眼圈,一副可怜样。
白天为了赶路,他便让她在骆驼上补个觉。
“若是叶少侠嫌弃在下,不想挨着睡,便不必勉强。”
“我没有!我、我……那就辛苦你了。”
最后,红着脸的人睡在他怀中,一觉到天黑。
只是之后如何打哈欠,这人也瞪着眼说自己不用补觉。
今天许是实在困极,所以支撑不住。
方才的黯然,怕也是因为睡眠不足。
裴序心思转换,努力压住上扬的唇角,熟练地掀开大氅将人裹住。
想着上次这人像块硬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努力不碰着他,裴序正要故技重施,抬起双臂将她环紧些,怀中人突然紧贴过来,牢牢抱住了他的腰。
裴序全身僵硬,瞳孔微微放大,上一次她清醒的时候这样抱着他,还是在天山,她以为他被雪埋住的那晚。
“我怕掉下去。”闷声解释的人又仰起头,满脸坦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裴少侠应当不介意吧?”
两人此刻的距离,近到他稍稍低下头,就能吻到她的眉心。
“怦怦”
心跳,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裴序急忙去看叶起的眼睛,生怕在那里看到惊讶或者尴尬,却又抱着一丝丝期待,希望能看到些别的……
可怎么看,这个人的脸还是那么纯然无辜。
依然是不知情为何物,只一门心思闯荡江湖的少年。
裴序眼神微黯,心中怅然若失。
这人总是这样,明明那么紧地抱着他,却轻柔地像是一阵风,吹过他的心,将那里弄得乱糟糟地,然后便自顾自轻飘飘地掠过,不负责任,不留痕迹。
好像不管他如何情思难解,她都能置身事外。
他甚至怀疑曾经看到的那些羞赧,都是错觉。
因为只有他在意,只有她潇洒。
可他拿她又有什么办法。
裴序默默一叹,狠狠咬了下腮内软肉,平稳呼吸后,轻声道:“这种事为何要在意。睡吧,过会儿我叫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一瞬不曾移开。似是在分辨话中真假。
裴序偏过脸躲开她的视线,将人按回怀中,赶紧用大氅盖住,不给她再抬头的机会。
这人真是……
他心底无端涌上羞恼,低声道:“快些睡。”
“嗯。”
骆驼重新出发。
叶起贴着裴序的胸前,脸颊微热。
七天……过得好快。
如果能再慢些就好了。
这条路能再远些就好了。
她闻着熟悉的冷香,一边唾弃自己的无耻,一边暗暗想着。
无耻便无耻吧。
师傅还说过她脸皮厚似城墙带拐弯呢。
所以小小的无耻一下,应当也无伤大雅?
闭目养神算小憩。
小憩算睡觉。
她便不算撒谎。
找到了绝佳的理由,叶起唇角微勾,又往裴序怀里缩了缩,闭上眼轻轻蹭着脸侧的裘绒,将眼角最后的湿意抹去。
裴序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护紧大氅。
他瞥见远处微弱的火光,正琢磨着是西域的商旅还是中原游侠。
又或者是……沙匪。
突然,怀中人的动作亲昵,全然信任地依偎过来。
他神色一僵,忙定了定神,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心没肺的人睡得就是快。
轻轻扯了下绳索,让骆驼的步伐缓下来,想到方才的话,裴序眸色微暗。
七天……太慢了。
玉蟾泉何时变得这么远?
想到此行目的,狭长的双目微眯,尽是不满。
到如此偏僻的地方采药,还定时定点,若不是绝世罕见的药材,此人就是脑子不正常。
脑子不正常的人能解蛊吗?
突然想起什么,裴序垂下眼,耳根泛红。
如果解不开,他要如何说明才能让她相信,他……
怀里的人因为颠簸,轻轻撞过来。
一下、两下、三下……
心被撞得发抖,血流得太快叫呼吸都乱了起来。
脑海霎时闪过许多画面,尽是苍茫沙漠里,两人如何的形影不离。
他努力稳住呼吸,可全身血液逆流而上,疯狂叫嚣着:
【告诉她!】
大脑因为紧张几近晕眩,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想要碰一碰怀中人。
突然,耳边又出现另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冷静克制,来自幼年时无所依靠的不安,却也因为这份不安,每逢绝境都能找到生路。
【必须万无一失。】
【只再等六天。】
【耐心些。】
【不急。】
指尖微顿,呼吸终于缓和下来。
想到方才纯澈的眼眸,他静默一瞬,轻轻加了句。
【不要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