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眼的日光折射于木制讲台桌表面,棱角边缘镀上一层银白光斑。
沈宴竹与兰小喵一前一后踏进班级,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压抑与消沉。
兰小喵“咚”的一下放下书包,垂着脑袋不知道和同桌说着什么。
她今天是值日生,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从门口卫生角随意挑了把扫帚一路狂奔至最后一排。
他们今天来的较早,沈宴竹前桌的座位是空的。
他看得入神,只听见“哗啦”一声,是凳腿摩擦地面的刺响。
一个人影在他前面坐下。
沈宴竹只当是他前桌来了,那人甫一开口,他才放下手上的政治书望向声音的来源。
兰小喵斜靠在座椅上,一只手臂搭在拱形硬物,虚翘着小拇指道:“唉你俩听说没,隔壁十七班一大早就贴了考试条,这不是击溃人心情么!”
二楼这条长廊挨着教导主任办公室,每天都会有人进出,这个年纪的学生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哪里有情况人往哪里钻。
消息很快就传到十六班也不足为奇。
沈宴竹想起刚才进班时大家脸上的愁态,竟一切都有了源头:“班任不是说要等开完会才能通知么,难道昨天班任是去开会的?”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旁边一直埋头写题的人终于寻到机会插进来。
兰小喵手下装模作样的划拉着地面,应道,“那还真有可能,不知道这次考试我们会被分去哪里,真想我们都分一个考场。”
分一个考场是不可能的。
谭雅诗是在第一节下课准点迈进来的,与她一并出现的还有一张雪白的长条。
黑色印刷体密密麻麻的,足足印满五十个人的考场信息。
纸条被谭雅诗用透明胶布贴在黑板最右侧,一块小小的黑板承载着他们接下来的命运。
尽管谭雅诗再三强调下课再察看,可总有耐不住性子的同学一节课向那个方位斜眼看上好几次。
可惜字太小了,就算是第一排的同学把眼皮吊到太阳穴也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欢快的英语课头一回变得如此难熬。
第二节下课照例是课间操,谭雅诗知道他们如坐针毡一节课下课指定要一齐拥上前面。
特意站在名单前方,彻底阻了他们的决心。
谭雅诗扬手让他们出去上操,待上完回来再一探究竟。
阮清聿撕下一块草稿纸又顺走沈宴竹的一支笔。
耳畔一热,沈宴竹顿住他即将抬起的身子。
“同桌啊,你先去上操,记考场的事就交给我。”
掉过身子去,沈宴竹整个人靠满大半张椅背:“现在是上操时间,你怎么记?”
集结号在音响里激昂的敲打心弦,周围的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没人会注意到这一隅。
阮清聿从桌堂里摸出一个红袖标,宽大的绸缎上刺着“卫生监督员”五个字。
现下他已经套在左臂,上方用一枚别针勾住,沈宴竹听见他指着袖标解释:
“我啊,和十七班的男生提前更换了监督员的位置,所以我不用上操,反而需要挨个班级检查卫生状况,我记下来考场信息后再帮你看一下具体位置......”
沈宴竹被阮清聿推搡着下楼后,后者就立即去前面察看信息。
北高入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是打乱信息的,只有第二次之后才会按照成绩高低安排座位信息。
指腹从第一名向下依次滑动,终于在某处停住,阮清聿开始记录全部信息,嘴里振振有词。
再往下看是下一个考场,阮清聿反复确认了半天,很轻的砸了下黑板。
-
十分钟的间操很快结束,头一个钻进教室里的是体育委员郑琦,紧跟着他后面的都是与他目标相同的同学。
在他们都堵在门口看那张考场信息时,沈宴竹已然悠哉的回到座位。
阮清聿的状态萎靡,沈宴竹不知道他都看到了什么,那张纸条被他的那支钢笔压住。
见阮清聿半天不发出动静,沈宴竹只好先察看上面的内容。
刚入目几个数字,隐忍不发的人终是发出音节:
“真不知道是怎么排的,我和你都不在一个考场!”
沈宴竹心生疑惑,抽神扫他一眼,“就是一场考试而已,为什么我们要在同一个考场?”
阮清聿接下来的话被噎在嗓子眼,他转动一下眼珠,切换了说辞:
“我之前听过一个说法,有熟人在侧的考试会事半功倍,一飞冲天。”
沈宴竹拧起眉心。
这事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别再是他临时捏造。
没有搭茬,沈宴竹继续察看纸条上的信息,直到阮清聿又说了一句话:
“同桌,这回考试全班就你自己一个人在九考场。”
沈宴竹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句,“难道你没听过另一句话?”
“什么话?和我这个相比哪个更好。”阮清聿探了张未知脸,突出的眉骨直凑眼前。
沈宴竹自觉地向窗台靠拢,直起腰板:“考试的时候最忌讳碰见熟人,因为他会想法设法要你借给他看看答案。”
一语未完,沈宴竹放下那张在心中默背过两遍的字条,“考试作弊的事儿,我不做。”
-
周五的最后一节是美术课,谭雅诗以月考为由要了节自习课。
若是平常这种课被拿去占用,大家肯定心怀不满,如今考试在即,他们自然是争分夺秒。
圆形钟表还有五分钟下课,阮清聿又在偷偷写纸条。
试题页被一张白纸占据,沈宴竹放下水笔拿过那张纸条详读:
[同桌,一会放学去吃烧烤不?]
沈宴竹眼皮微动,想起昨天体育课上的对话。
他原以为阮清聿只是随口一提,做不得数。
但纸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彰显它的真实性,哪怕是他忘却掉这样微末的小事。
唯恐沈宴竹拒绝,阮清聿又抽走他指腹夹着的白条,补充:
[我还叫了明明和小喵,你也可以叫你的朋友来吃,就当是考试前的一次狂欢吧!(?ˇ?ˇ?)]
沈宴竹盯着末尾那枚感叹号后面的颜文字出神。
视线再向前移,唇角忍不住扬起弧度。
考前狂欢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记忆里,沈宴竹一度认为自己和这位面带恣意的同桌凑不去一起。
开学前那一次“碰瓷”,在他的心里埋下一颗说不清道不明的种子。
没想到的是俩人居然同校,现在还成为了同桌。
谭雅诗说过若是没什么意外,身边这人就会成为自己三年的同桌。
沈宴竹和阮清聿看似两种性格的人,冥冥之中总会有一条看不见的丝线把他们连在一处,谁也不知谁也不晓。
直到今日才堪堪冒出个弧度。
此时男生微仰着头,漆黑的瞳底倒映着两枚小小的影子,眼皮的褶皱陷进眼窝里。
再细看去,眼周波澜四起。
阮清聿一贯的将右拳抵在下颚,他问,“所以,你去吗?”
那是仅有沈宴竹才能听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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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澄路以北的街道,烟火气息飘飘拂拂铺了一整条水泥路。
阮清聿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虚按着自行车车把,不必敲铃就可以带着沈宴竹他们避开处处遮挡物。
单车最终停在“鱼记烧烤”当铺前。
沈宴竹把车子靠在铺子对面院墙下,转头看见店铺老板站在门前烧烤,他背后更是挤满了人。
他们很快就被招呼到一张干净的方桌前。
原本就只配有四张马扎,服务员后来又贴心的添置了两张。
六人纷纷落座,桌子与马扎的间隙不大,像沈宴竹这种人高腿长的就只能曲着腿而坐。
菜单很快被呈上来。
沈宴竹捏着菜单的一角递给对面的孟铁,让他们先选着,自己则去前台拿冰饮。
他刚一有所动作,身边沉稳而坐的人就跟着他一并站起,径直走去孟铁侧边屈下腰,手指戳在菜单上比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