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
江榆年抿紧下唇面部十分僵硬,怔了有一会儿才开了口。
江实瑞的脸色不算太好,他短暂地瞥了一眼江榆年。
像审视一件无关紧要的商品,男人不甚在意他那蹩脚的小动作,淡淡地“嗯”了一声。
手心沁出了些薄汗。
江榆年见他没什么心情理睬自己,顿时心生欢喜,脚底生风般趁机溜出屋子。
“站住——”
只两个字就让江榆年的步伐顿住,刚才的那种紧张感没来由地冒了出来。
这么一个来回,江榆年的心脏就像坐过山车似的,七上八下,恐惧就在于与江实瑞的对话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江实瑞背对着他而立,发布命令一样的口气:“大中午的还往外跑,那正好去小卖部给我买瓶五粮液!”
灰蓝色窗帘无精打采地垂在窗边,窗框虽是敞开着,刮进来微弱的风却是轻飘飘的,在闷热难捱的屋子里皆是徒劳。
江榆年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同呼吸都带了几分重量,他不知什么原因站在原处不肯动。
江实瑞听力不差,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听见脚步声,神色霎时沉了下去。
倏然转过身,江实瑞嘴角向下撇着,“啧”了一声,“怎么,还不走?”
江榆年仍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
“还等着我给你送钱啊?你不是有吗,还问我要什么,赶紧去,别耽误我喝酒!”江实瑞作势把手抬起。
耳边扬起一阵风,巴掌降临前,江榆年如梦初醒般匆匆逃离,一秒也不想多待。
江实瑞说得不错,他的确有零花钱,都是平常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江榆年不敢细想他是怎么发现他这个小秘密的。
那些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秘密,却被大人轻而易举发现。
也许他本身就没有秘密而言,对于江实瑞,对于这个即将分崩离析的家。
再次掀开略微凹陷的铁罐,江榆年的手指颤了颤,眸中满是不舍。
沉吸一口气,江榆年把仅剩的零钱全部抽走,只是这一次他没再扣盖子。
-
江榆年前脚刚迈进“真美丽”杂货铺,后脚就有两个小孩擦着他的肩膀跑过去。
“小美姨给我来一袋过桥米线、两袋玩味!”
“还有我还有我.....”
脸蛋红扑扑的小男孩与背着书包的小男孩争先恐后地叫嚷着,俩人瞪着圆溜溜的眼珠比着势头,谁也不肯让出一步。
卢美丽正在柜子前整理货物,闻言,从纸盒里抓了一把小酸酸:“好啦,小美姨请你们吃糖。”
这下他们的视线都被糖果吸引了去,剥开最外层的玻璃纸填进嘴里,顿时不吵闹了。
“小美姨。”江榆年捏着一把零钱神色不宁地走上前。
卢美丽这才注意到他,挥挥手招呼他过来,往江榆年手里塞了糖块。
江榆年抱着最后一瓶五粮液走出小卖部,刚才那两个小孩扯开零食包装纸,蹲在地上看其他小朋友玩铁皮青蛙。
上了发条的青蛙“咯噔咯噔”地向前跳跃,动作颇为滑稽。
看得小孩眼眶里直冒火星子,丢了零食袋跟随它在水泥地蹭来蹭去,江榆年只在原地停留了几秒,怀里的包装盒很沉,双臂紧紧环绕着生怕酒瓶掉地上摔了。
他不敢继续耽搁时间,径直调头回了家。
一路无恙,江榆年回家送白酒时阮玉正在厨房炒菜,灶台底下生着烈火,烧得干柴边缘直发黑。
升出来的烟雾呛得很,浓烟吸进气管,阮玉掩着口鼻重重咳了几下,眼尾沁出些清泪紧忙推着江榆年离开。
阮玉急匆匆地就把他赶了出去,江榆年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视线落在被熏烤得发亮的漆门,连接处的漆皮脱落了大半,旋着的螺丝也歪歪扭扭的松动,整扇门以诡异的形式挂在门框上。
江榆年掌心按在粗粝的位置,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加大。
指甲嵌入枣红色亮面包装盒的边缘,他不止一次嘲笑自己的软弱和渺小。
他偏过头,江实瑞双腿一伸正歪斜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视线突然多了一抹红。
江实瑞懒洋洋坐起身一把夺过,暴力拆开外包装再用内里附带的钥匙拧开瓶盖。
东西送到,江榆年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顾不上后面江实瑞的怒吼,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帅,就像电视里的白衣侠客般,潇洒的头也不回。
禾旸县的音像店不是很多,江榆年跑了两家才买到磁带,小虎队三个人的头像就印在上面。
指腹掠过透明的外壳,磨砂的质感传至手心,江榆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顺着空气晃了两下,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自在,欣赏够了便满意地放回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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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榆年快速地解决了午饭,帮着阮玉刷了碗后便带上那盘磁带去找沈宴竹。
今天是卢玲香的生日。
沈宴竹在隔壁县和城里的姑姑、叔叔特意赶来庆生,里屋招不下这么多人,索性在院子里支了个圆桌。
大人们坐主桌喝着酒,吃的菜肴也是辛辣的。
沈宴竹不能吃辣,所以就和这些小孩在旁边的小桌落座。
菜品都是清淡的,透明玻璃杯里咕噜咕噜的冒着健力宝浮上来的泡沫。
沈宴竹看见他们手里还比划着什么,他一点也看不懂,只学着他们的模样咂吧了下杯口边缘。
嗓子眼就像有气体浮上来一样,味道是不错的,但比起AD钙还稍逊几分。
再接着就看见他二叔激动地一拍大腿,憋着一口气喝了半杯透明液体。
瞧他面容扭曲的样子沈宴竹就知道那不是清水,他忽地想起沈善生端着一杯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水”,指着它的外壁说:
“这东西你一个小孩可不能沾,只要闻着有味儿就立马放下。”
江榆年隔着木栅栏听见院里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欢呼,鬼使神差地游走至大门,一眼就瞄到沈宴竹的身影。
腿就如灌了铅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沈宴竹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树上的小飞虫,煽煽翅膀缓慢地向右移了几寸,他看不太清它的动作,疑似在吸吮枝叶。
再一转,迅速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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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蹦下板凳,沈宴竹的双脚如同安装了弹簧,猛然蹬向地面。
抓起桌面上一瓶未拆封的娃哈哈AD钙奶就迫不及待地朝着江榆年的方位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