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沈宴竹笃定地上躺着的一定是自己辛辛苦苦采摘的山楂。
禾旸什么时候有小偷了?
沈宴竹心里窝着火,今天说什么也得把这个人揪出来。
抬腿就往前走,又一个山楂核精准地掉在沈宴竹的脚边。
细细看去,上面还附着着红色果皮。
“……”
沈宴竹脸颊爬上一抹潮红,他再也忍受不住。
指甲几乎嵌在掌心里,扎得肉疼。
拐进林子,果然发现有个小孩背对着他。
背部微微弓起,大幅度地做着手上的动作,而自家的篮筐就置在他的身边。
沈宴竹抬起胳膊,手一指,大声质问:
“喂你谁啊,怎么偷我的山楂!”
听闻这话,面前的小男生这才顿住动作。
半边身子扭过来,看清来人后,嘴里叼着的半块山楂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残渣还沾在唇边,小孩眼睛瞪得溜圆:“你...你的山楂?”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沈宴竹愤愤地拿手一比划,“这是我辛辛苦苦摘的,你个偷山楂的小贼,快说!为什么把它们偷走!”
“发生什么事了珠珠?”
远处,孟铁暂时不知实情,滴溜着裤子脚步踉跄地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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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两相望。
沈宴竹学着大人模样抱着胳膊,目光带着一抹威严。
刚才他问得急切根本没细看此人的长相。
直到孟铁火急火燎地跑来,沈宴竹这才放松了点身心,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小孩。
他面向着沈宴竹蹲坐在那儿,身高仍是个未知,实则沈宴竹目测不出。
微仰着头视线与沈宴竹平行,睫羽之下闪烁着易察觉的歉意,黑油油的短发像是刚修理过,清爽利落。
面容周正,既不过分圆润也不会太尖刻。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他的肤色,平添了几分健康的小麦色。
再朝衣领之下望去,沈宴竹一眼便锁定住衣衫侧边的深色印记,观它大小应当是一枚鞋印。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霎时阴郁下来。
周身的气流变得稀薄,无形中挤压着小男孩的胸腔。
他忍受不住长久的凝视,遂率先打破静谧:“那个....对不起哈小....哥哥?我以为这是我朋友的山楂呢,就给拿走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对了我姓江,名榆年,小哥哥你叫什么呀?”
手指覆上光洁的额头,大喇喇地直起身。
嘴上功夫可没闲着,一直哈着腰对沈宴竹说抱歉。
这回沈宴竹瞧得清了,他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刚涨起来的气焰竟灭了几分。
沈宴竹眉骨一皱。
这声小哥哥他暂时还受不起,谁知道他们生日差了多久。
孟铁已然听了个原委,身体往沈宴竹那边靠了靠,趴在他耳边喃喃:“珠珠,要不让他给你摘一筐山楂吧,谁让他偷吃呢!”
珠珠?
江榆年的耳朵极尖。
这一串话让他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原来你叫珠珠呀,还挺可爱的嘛。”江榆年弯腰拾起盛器抬到沈宴竹的面前。
沈宴竹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干嘛?”
“当然是给你摘山楂了,我妈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江榆年顺手捞起浑圆的山楂,笑嘻嘻的,
“我江榆年今日吃今日还,你就放心吧交给我肯定不会办砸的,摘山楂我是专业的,你就在一旁纳凉,我一会就Ok!”
说罢,大拇指与食指连成一个圆圈,支出来三根手指比在脸颊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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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竹额角突突地跳。
终于是等完了他这一番说辞,头一回碰见这么奇怪的小孩,竟颇有些不自在。
不过既然他自告奋勇,那正好就让他做去吧。
待江榆年摘到一半,他听见后面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江....江榆年,你跑哪去了,不是要吃山楂嘛....”
那声音戛然而止,似是对他的做法很是讶异,“你怎么跑这摘山楂了?”
“我给珠珠摘的。”江榆年头也不回地说着。
“猪猪?什么猪,哪呢哪呢?这里哪里有猪?”
“田子祥你乱说什么呢,”江榆年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是珍珠的珠,再给我瞎喊我回去告诉你妈妈!”
“别呀,我错了老大你别告我妈!”
田子祥心有余悸地捂住自己的屁股,小嘴一闭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沈宴竹看了一眼田子祥,想必这位就是江榆年口中的朋友了。
对于刚才的外号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左右也是个陌生人,况且今天的小插曲很快就会过去。
不过刚才田子祥叫他“老大”?看来先前他想错了想必江榆年也是个狠角色,怎么可能给人欺负了去。
阳光透过密集的绿叶投下形状各异的光影,照亮了某侧枝叶的一隅,闪得晃眼。
江榆年乐颠颠地围着棵山楂树,窜上窜下。
他有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够到了沈宴竹摸不到的地方。
上方的果实日照充足,长势良好,结出的果子近似球形,表面覆盖了一层细腻的白霜。
江榆年看准了一个最大最饱满的山楂。
回头瞅瞅蹲在树下休息的沈宴竹,更加确定了他的想法。
拿在手心里重量感十足,江榆年放在衬衣上来回摩擦了会儿。
眉毛一横似是不满意,又双手来回搓了几遍这才满意地像宝贝一样揣回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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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榆年干活麻利迅速,没一会功夫两筐山楂就被他装得满满当当。
他叉着腰垂眸望去,心田溢出一丝成就感。
提了下,筐子只离开地面几厘米。
江榆年摸了摸鼻子又不合时宜地搁置了回去,扭头一看发觉沈宴竹正和他们聊天。
他皮肤白皙,就像他家里柜子上曾经摆放的白瓷瓶。
透着股一尘不染的纯净,文文静静的样子宛若寻宝栏目上的稀世珍宝。
九岁的江榆年头一次有了想好好呵护他的感觉,只是这时他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珠珠呀,山楂我都摘好了你看看还满意不?”
沈宴竹转动眼珠。
黑色的睫毛两把小刷子一样轻轻煽动着,拂了拂膝盖的沙土顺势起身。
如他所言,筐内的山楂璀璨的如红宝石一样,大大小小地垒满成两座小山丘。
视线忽地从江榆年的脸上抽离开。
金灿灿的光线在山楂的涂层勾勒出一圈金边,入目即是明晃晃的红艳。
这样多的山楂,足够做几十张果丹皮了。
心中的那点郁结如雾般散去。
沈宴竹展起笑颜,忘却了先前的不愉快。
满满两大筐的山楂若是全部集中在沈宴竹一人身上,定然是受不住的。
江榆年摸了摸下巴,拽过田子祥,眼眉一挑,无需过多言语后者已然心领神会。
田子祥大大方方地和孟铁打招呼。
高壮的林荫下,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果丹皮的事,馋得直流口水。
江榆年悄悄把手伸进衣兜深处,转了一圈牢牢捏住角落里的某物。
飞快地看了一眼沈宴竹的方位,嘴皮不自觉地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