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姿合上琴盖,拿起那支被遗忘的药剂:"现在,履行你的承诺。"
"什么承诺?"
"每天注射。"她将药剂和注射器推到他面前,"除非你想让这首曲子变成绝唱。"
文靖盯着那支药剂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月亮都隐入云层。最后他缓缓卷起左臂的衣袖,露出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下手轻点,"他闭上眼睛,"我最怕疼了。"
刘姿的手很稳,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文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药剂推注完毕时,他突然用右手握住她的手腕——虽然还在发抖,但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
"知道吗,"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真的弹不了琴了..."
刘姿将用过的注射器收好,打断他的话:"那就学指挥。或者作曲。"她顿了顿,"再不然,就像老埃里克那样,教别人做鲸骨乐器。"
文靖怔了怔,突然笑出声。笑声在安静的公寓里回荡,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着的阴霾。
"刘姿女士,"他擦掉眼角笑出的泪水,"你果然是我见过最固执的人。"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光中,那首刚刚诞生的乐谱静静躺在钢琴上,标题处写着《鲸落》——世界上最庞大的生命在沉入深海后,依然能滋养万物数年。而他们的音乐,或许也能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之后,在黎明即将到来的时刻,刘姿终于明白:真正的归途不是回到过去,而是与所爱之人共同面对未知的深渊,直到最后一刻。
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的玻璃长廊里,刘姿抱着教案快步走过。九月的阳光透过菱形玻璃窗,在她脚边投下细碎的光斑。拐角处,几个学生正围着一台平板电脑窃窃私语,看到她立刻噤声,却又忍不住偷瞄。
"刘老师..."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鼓起勇气拦住她,"您真的要在校庆上演奏《鲸落》吗?就是...单手钢琴版的那个?"
刘姿停下脚步,注意到平板电脑上正播放着文靖上周在社交媒体发布的视频——他坐在改装过的钢琴前,左手流畅地弹奏着《鲸落》的简化版,右臂自然地垂在身侧。镜头外偶尔能听到刘姿提醒他休息的声音。
"是四手联弹版。"刘姿纠正道,嘴角不自觉上扬,"文老师负责低音部,我弹高音部。"
女生眼睛一亮:"那文老师会来学校吗?"
"如果他按时做复健的话。"刘姿看了眼手表,语气突然变得严肃,"现在你们该去上视唱练耳课了。"
学生们一哄而散,但兴奋的议论声还是飘了回来:"听说文老师把冰岛民谣改编成了复健练习曲...""医疗团队都惊呆了好吗...""我表姐在华山医院实习,说文老师的神经反射测试..."
声音渐渐远去。刘姿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文靖五分钟前发来的照片——他穿着病号服坐在康复中心的钢琴前,左手摆出胜利手势,右手腕上贴着电极片。配文:【今日份音阶完成,求表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