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寝的小厨房是开放式的,自然也没有专门辟出来的地方能放下餐桌。但厨房边上有一个自带的小圆桌,木制的,不算大,应该摆三道菜就会占满。
邬别雪几乎没有在这里吃过东西,所以恍恍惚惚坐到小桌前时,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不过一整天只摄入了一块巧克力和一块饭团的胃,确实合乎时宜地发出饥饿感。
她一言难尽地盯着碗里的罗勒叶肉末,认命般举起筷子,准备开始挑挑拣拣。
陶栀下午只是把行李箱的东西取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摆放。于是给邬别雪热好食物后就回了卧室,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放进衣柜,把洗漱用品摆到浴室。
卧室内外,两人位置交换。
邬别雪听着卧室里穿出来的细碎声响,知道独属于她的空间正在渗透另一个人的温度。
床边会多出来一双拖鞋,空荡的衣柜会填补上不属于她的衣服,洗漱台上会生出另一个漱口杯和新的牙刷。
习以为常的空白,连同她长久的孤寂,正在慢慢被涂抹上新的痕迹。
而从目前来看,她不得不学着接受和适应。
邬别雪垂着头,心烦意乱地攥紧筷子在碗里胡乱挑拨。几番搜寻,却没见到任何她不能接受的食物。
可她分明记得泰式打抛饭里会有蒜和辣椒。
银筷停滞,邬别雪预想的挑剔和不耐,没找到任何发泄的余地。
罗勒叶和米饭进入口腔的一瞬间,邬别雪竟久违地感受到了进食的愉悦。她缓慢咀嚼着食物,隔着客厅抬眼,透过卧室的小门去瞧里面的情形。
狭窄景象,没有陶栀的身影,连声响都极轻。
也不知是不是邬别雪下午冷淡态度把人吓到,陶栀下意识地做什么都收敛着声音。
她站在浴室里,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洗浴用品从收纳兜里取出来,一个一个摆上置物架。
洗漱台上摆着一个瓷白的漱口杯。陶栀盯了半晌,随即带着点小心思,把自己的奶蓝色漱口杯放到那只漱口杯旁边。
又微微转动牙刷,让两只牙刷朝向一致。
见它们姿态亲昵地靠在一起,站得整整齐齐,陶栀觉得好可爱,没忍住拿出手机来拍了张照。
拍完照,她就把自己的杯子移到洗脸池另一侧,给邬别雪留出一段能够接受的距离。
靠近太快会让人反感。但总有一天,她会光明正大地让这两只杯子挨在一起。
忙活完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第二天还要军训。陶栀从满满当当的衣柜里取出套睡衣,就又进了浴室,准备洗个澡好睡觉。
厨房传来淅沥水声,应该是邬别雪吃完了饭在洗碗。于是陶栀想象着邬别雪在洗碗池前面无表情刷碗的情形,无意识地扬起唇角。
浴室门合上,雾气溢满空间,把磨砂玻璃门上晃动的身影一并遮蔽。
邬别雪把许久没用过的厨房收拾干净,擦干手回了卧室。
九月的江市还是太热,入了夜稍显凉快,却仍旧闷蒸。从落地窗漏入的风似乎是流体,灌入卧室空气,黏黏糊糊让人快要窒息。
邬别雪听着从浴室传来的模糊水声,看到周围没什么变化、却又天翻地覆的卧室景象,没来由地觉得躁热。
还是适应不了。
长久独居,习惯了一个人呆着,多出来的任何一点声音、任何一点痕迹都显得十分突兀。
邬别雪出了身薄汗,想到等下又得重新洗澡,就更觉得烦,干脆摁开空调。
本来已经调到二十度,但想着新室友今天本就中了暑,洗完澡又容易吹感冒,就臭着脸调高到二十四度。
多了个室友就是很麻烦。连空调的主导权这么点细小的权力也在脱离掌控。
她现在很不爽。十分、非常、极其不爽。
她啧了一声,干脆化不爽为赚钱动力,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给前两天接的法语翻译单收尾。
比起文本翻译,录音翻译并不轻松。说话者的口癖和穿插当地文化的用语,都会影响最后的翻译准确度。因此这份工作暂时还无法被机器取代。
所以自然而然的单价很高。
邬别雪戴上耳机,指尖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耳机里女人明显升高的尾调,像是南法地区特有的口音。
印象里,或许是外来语言浸染,又或许受独特地理位置影响,许多国家的南部总是容易滋养出更多特色方言或语言口音。
就像法国的普罗旺斯,又或者美国的密西西比州。
思维不可遏制的发散,绵软语调毫无征兆闯入脑海。邬别雪面无表情地把最后一段文字敲到文档上,检查完就发了邮件。
这次的甲方是个法企高管女性,很好说话,打钱也很爽快,确认没问题之后就把单费转进了邬别雪账户。
邬别雪看了眼账户余额,摘下耳机,又开始确认之后的家教安排。
浴室门咔哒一声轻响,吹完头发的人穿着水光绸的夏款睡衣回到卧室。
目光相接时,陶栀对着邬别雪笑了笑,随即移开眼,坐到床边开始涂身体乳。
不知道是什么身体乳,抹开的一瞬间,空气里忽而炸开某种香气。
味道好像有了痕迹,是装着香水的气球在吊顶灯下爆裂蔓散,细细闪烁迷醉的光泽,如同弥漫的金粉。
邬别雪嗅到了树莓花、栀子花和桃子的味道,并不甜腻,也不浓郁,清清爽爽的很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