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醒啦?”陶栀局促地退开一些,细声问道。
“师姐,你醒啦?”沙发上的林静宜含笑望来,学着陶栀的语气发问。
陶娇往前探身,把那张保养得当的漂亮脸蛋露出来,笑眯眯跟了一句:“醒啦?”
穿着睡衣的邬别雪听着如出一辙的闽南口音,瞧着三张各有特色的脸依次排开,觉得有点像滑开的扑克牌。
她缓了两秒,对着沙发上的两人轻轻颔首,道了句:“稍等。”又看了一眼门口的陶栀,就把卧室门关上了。
陶栀被隔在门前,怔了半晌,才回头看向两人,“你们干嘛啊?”她垂头丧气地回到沙发前,用气音道:“没礼貌,会招她讨厌欸。”
两人一脸不服,正要辩解,下一秒,卧室门推开,换好衣服的邬别雪走到客厅,嗓音还有点刚睡醒的低哑:“你们好。”
也就短短一天时间,独居了三年的私人空间被接二连三的陌生人闯入,其中一个是以后会和她住在一起的人。
像领地失守。邬别雪其实很排斥这种感觉,也很烦躁,甚至已经动了搬出去的念头。但刻在骨髓里的教养不允许她将这些情绪摆在面上,也不允许她抛掉最基础的礼貌。
虽然已经很少参与麻烦的社交,但上了十几年的礼仪课还是让她下意识做出最得体的回应。
沙发上的两人站起身,也向她问了好。
“同学你好,我是陶栀的妈咪。”陶娇笑着主动伸出手,无名指上的宝格丽戒指闪出碎钻的光。
邬别雪闻言,眸光微动,敛眉之际掩去眸中细小的诧异,维持着正常社交礼节,伸手相握。
面前的女人看上去年轻得过分,居然是陶栀的母亲。
邬别雪下意识瞥了一眼女人的穿着。爱马仕的包,手腕上的手镯和戒指是同品牌同系列。看不出牌子的裙子和高跟鞋,面料和材质一眼就知道是高定。
全身加起来小几十万。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种下意识去评估他人穿着的行为实在欠佳,但那些过耳不忘的数字总是会自动匹配到这些昂贵物品上。
她的前十八年其实对奢侈品毫无兴趣,自然也从没关心过价格。
直到家庭破产之后,房子车子全被抵押,她拥有的东西也没一件能幸免。
十八岁的她赤脚站在空旷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听估价师对她的包、首饰、衣服一件件报出购入原价,又一件件地报出能售卖的估值价。
越奢侈的东西好像越不保值。买入卖出,时间作为中间商竟然能收割将近一半的差价。
对数字敏感的邬别雪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那些奢侈品的冰冷价格,却彻底失去了重新拥有的机会。
吸顶灯的暖黄光线将面前女人映得眉目温润。也不知是因为长着娃娃脸,还是因为口音实在娇软,女人的矜贵并不拒人千里,反而令人觉得十分亲切。
金钱无所不能,自然也能将岁月的侵袭重新装裱。秦萱四十多岁的时候每年也会花好几百万保养,直到那张脸看不出任何时间淌过的痕迹。
邬别雪收回心思,松开对方的手,无意识间已经将对方彻底划入了秦萱所在的贵妇阔太行列。
外表光鲜,优雅从容,但内里一般都被脂粉包裹,或许还趾高气扬。
可对方的下一句话,又让她无法真正界定。
“我家女儿住在这里一定很打扰你,真的很抱歉喔,希望你可以原谅。”陶娇神情诚挚,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邬别雪:“初次见面,还请收下小小的心意,拜托喔。”
女人眼神诚恳,看不见半分矫饰。
她……在道歉?
邬别雪捻了捻指尖,竟生出些不知所措。
不可否认的是,陶娇和她见过的那些上流社会的富人名媛完全不同,她不应该再用刻板的认知对陌生人下定义。
造成她固有印象的关键人物其实就是秦萱女士,堪称典型例子。
记忆里,秦萱总是雍容华贵、光彩照人,在上流聚会里从容举杯,一直都是众人追星捧月的对象。
优渥的家境将她养得从来不会用正眼看人,对谁都是一副瞧不起的藐视神情,高高在上的姿态总让人生出莫名自卑。
对秦萱的记忆已经被时间稀释得差不多,但邬别雪还是能记起那双含着轻蔑的眼神。
像打进她身体里的一支麻醉剂,每每想到就让人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幼时的邬别雪拼了命按照秦萱的预想轨迹奔跑,练钢琴到十指痉挛,法语说到唇舌快要磨破,奥数比赛捧回来一座又一座奖杯。
可她从来没有等到过一句嘉奖,只有那双鄙薄的眼睛,轻蔑的、睥睨着,好像在说:你也配当我的女儿?
邬别雪呼吸快了几分,连忙掐住指尖,让痛觉把自己带出那双冰冷眼睛里的阴影。
面前的陶娇仍旧举着那个小盒子,见她久久不应,神态也带上点小心翼翼,似乎很怕她拒绝。
“拜托啦,请收下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女人软声软调,眸子里快要溢出水光,好像邬别雪不同意她就会哭出来。
邬别雪沉默半晌后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终于知道陶栀过分温软的性子是怎么养出来的。
“谢谢您。”她顺从接过,塞入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