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江颜叹息一声,双眸温柔似水:“姐姐懂了。其实,若是可以,姐姐自然希望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过着平凡安乐的日子。但只要你自己欢喜,认定了,无论对方是王爷还是凡夫,姐姐都会支持你。”
是啊,自己这个傻弟弟,前半生在临陶受亲生父亲与其妾室欺压,又天生异象,失了科举入仕的路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就算这人位高权重,令她担忧,可难道要她因此就对弟弟摆脸色吗?她是怀乐仅剩的血亲了,弟弟把自己从仇府那个深渊里面救了出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攒点身家,给弟弟及自己留好退路。
江颜的理解让江怀乐颇为动容。他虽然猜到姐姐会站在他这一边,可猜想与亲耳听见仍是两码事。
姐弟俩又聊了会南下期间江怀乐的所见所闻,越聊江怀乐越觉得姐姐与在仇府时大为不同,像是突然间回到了小时候在临陶时的样子,如沾着晶莹露珠的鸢尾,优雅又生机盎然。
江怀乐望着姐姐红润的面颊,由衷道:“姐姐,和我刚入京时相比,你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江颜巧笑倩兮:“是么?我自己也觉得,比起在仇府,每日只能望着同样的砖瓦,如今虽然累,却愉悦了许多。这里卖出去的每一件首饰都有我的心血,来这里的客人看到的、交谈的也是我,而不是什么仇家的夫人。”
江颜眨了眨眼:“说起来,这也是托了王爷的福。若非他肯借我这个宅院,仅凭我一人之力,想做成这间铺子怕是要费不少时日。”
江怀乐不赞同道:“王爷借宅子不假,但若非姐姐聪慧,此事难成。”
江颜被弟弟逗得眉开眼笑,谈笑间,店铺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江掌柜在么?”一名浑厚的男声喊道。
江怀乐立即起身,朝江颜递了个眼色。
姐姐开的是首饰铺子,造访者多是小姐夫人及婢女,怎地突然出现个男子之声?莫非是有人眼红姐姐的铺子火热,想来找麻烦?
可是齐烨梁在安排宅子时还拨了几个王府侍卫给姐姐,侍卫们又怎会让闲杂人等前来闹事?
比起江怀乐的紧绷,江颜却习以为常。她按住想要冲出去的弟弟,摇头笑道:“无妨,是熟客。”
说着,江颜起身,撩开珠帘:“静宁郡主今儿个怎么亲自来了?若有什么想要的,着婢女来知会一声便好。”
店铺中央,一名衣着富贵的女子由婢女搀扶着进门,身边还带着两名侍卫,适才出声的便是其中之一。
静宁郡主?
江怀乐跟在江颜身后,默默打量着这位郡主。
虽说他在王府待了这么久,连皇帝也一起喝过酒,可这位静宁郡主他从未听说过。听封号,应是皇亲国戚,可那日庆功的宫宴,参与者众,江怀乐亦不能记得每一张面孔。
只见这位郡主面若芙蓉,脸庞饱满,正是豆蔻年华。可不知为何,江怀乐总觉得这郡主,面容中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仿佛一座精心雕琢的人偶,美则美矣,却显得僵硬。
静宁郡主勾起唇角,在店内新打造的头面前驻足:“我也是闲来无事,听闻江掌柜这儿新造了红玛瑙头面,怕下人蠢笨,道不明其中精髓,干脆自己来瞧瞧。”
她盯着架子上的红玛瑙头面欣赏了一番:“江掌柜,这一套可否留给我?”
江颜走过去:“自然。我这小店能有今日,多亏了郡主照拂。若非郡主今日亲至,我过会儿也要着人送到郡主府上的。”
静宁郡主笑盈盈地瞥了江颜一眼:“我就知道,还是江掌柜最有眼光。”
江颜替静宁郡主装好了头面,又陪着她闲聊了一会儿,静宁郡主显然很高兴,临走时又带了不少精致的小玩意儿,显然是不缺银钱的主。
江怀乐不懂这些,怕妨碍姐姐做生意,静静退回了珠帘后,直到静宁郡主满意而归,这才出来。
“姐姐,你和这位郡主似乎很熟。”江怀乐道,听二人闲聊,甚至涉及了一些闺宅之事,可见相熟。
江颜点头:“卖首饰嘛,就是要让客人开心。心情愉悦了,这生意才好做。郡主算是我这里的老主顾,铺子在京城里能有些名声,起初也多亏了这位郡主。”
“说起来,这静宁郡主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地从未听过?”
这下轮到江颜惊讶了:“你没见过么?论辈分,她是陛下的堂姐啊。”
堂姐?也没听陛下或是齐烨梁提过啊?许是平日往来不多?
江怀乐疑惑道:“可她看起来比陛下还小呢。”
江颜“扑哧”笑出声来:“我的傻弟弟,人家都快三十了。”
三十?!
江怀乐是真的震惊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颜道:“静宁郡主一向爱美,又驻颜有术。她是皇家的人,吃的用的都是上等的好东西,比常人瞧着年轻着实寻常。”她停顿了下,忽然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记得她刚来我这里买首饰时,瞧着虽然年轻,到底能看出些年纪,最近却像是又得了什么新宝贝,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小了一轮似的。”
刚来时能看出年龄,现在异于常人的年轻,容貌又瞧着说不出的僵硬……
江颜还在那里琢磨,江怀乐心中却猛然一沉。
一瞬间,他想起了那个易容成申氏遗族的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