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依照皇帝的旨意,江府被查抄,江文鸿近身奴仆全部羁押,待京兆府一一查清后判决,其余杂役一律遣散。而江文鸿的侄子江光霁据说不堪打击,得了重病,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摄政王府,江怀乐与江颜站在何巧柔的灵位前,恭恭敬敬地磕头。
江怀乐点燃三炷香,将其敬在母亲灵前。他拿出一个棕色木盒,供在了香炉边上。
“母亲,”江怀乐缓缓道:“您看到了吗?江文鸿已然毙命,京城江家也被抄家、当初害您的人,都会有他们应得的报应。”
江颜眼眶通红,她瞧了眼弟弟,轻声道:“母亲,血仇已报,我和弟弟一切安好,以后,我们也会好好地活下去。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了。”
江怀乐抿唇。
江光霁的种种恶行他并没有告知江颜。母亲与其心腹彩屏都瞒着江颜,想来母亲是不愿让女儿知晓这种龌龊行径的。既然是母亲的意愿,江怀乐愿意继续遵从。在江颜心中,江文鸿就是杀了母亲的凶手。
姐弟两又对着灵位行了大礼,江颜适才又哭了一场,江怀乐怕姐姐哀情伤身,唤了彩屏让她赶紧陪江颜回屋休息。
江颜拍了拍江怀乐的手背:“我哪里就这么脆弱了,你呀,就是太过劳心。”
江怀乐不赞同:“姐姐你莫要怪我,这几天好不容易养出点血色,今天这一折腾又没了。”
“好,我回屋便是。”江颜说不过弟弟,决定回房休息:“那你呢?”
江怀乐道:“我想一个人再和母亲待一会儿。”
“也好,不过别待太久了。我瞧你脸色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知道了,姐姐。”
江颜扶着彩屏的手臂回屋,江怀乐望着,直至两人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他眸中温情的光芒尽退,问屋前的高城:“高大哥,他们呢?”
高城应道:“公子放心,都在西院绑着呢。王爷吩咐过,每天都有人看管着,不敢有半点疏忽。”
江怀乐垂眸:“劳烦高大哥将他们带过来吧。”
“是,公子。”
江怀乐转身进屋,找了张椅子坐下,望着何巧柔的灵位,等待着真正的结尾。
高城办事利落,不消片刻,江修成与江光霁便被带至屋内。两人手脚都被捆绑着,口里还塞了破布。
两人被推进门时无法站稳,双双跌在地面上,发出一阵呜咽。
“公子,人带到了,需要我留在这里吗?”高城询问。
“不了,麻烦高大哥在外面等。”
“那公子若是有需要,喊一声便是。”
高城一挥手,带着侍卫们退至屋外,并替江怀乐关好门。
江修成与江光霁摔了个七晕八素,此时才缓过神来。两人定神,抬头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背对月光,正俯视着他们。
“唔!呜唔呜!”嘴巴被堵住,两人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呼声。
江怀乐没理会兀自挣扎的江修成,慢慢起身,走到江光霁身前蹲下,拿掉了他口中的破布。
“江怀乐!你到底想怎样!”江光霁半是愤怒半是恐惧,他大声怒吼着,替自己壮胆。他与江修成不同,是在皇帝旨意下达前被高城带人直接打晕抓过来的,之后便一直被关在西院。那院子平日里少见日光,除了有人定时来给他送饭送水,他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不过数日的疑惑在看到眼前青年的一瞬间就有了解答。
果然是他!江怀乐!八成是这人去求了摄政王将自己绑了来!
江怀乐没有直接回答江光霁,他拽住江光霁身上的绳索,用力将他往前拖了几步。
“江光霁,你且抬头看一看这是谁?”
江怀乐语气淡薄,无甚起伏,却无端让江光霁不寒而栗。江光霁不由自主地抬头向上望去,“何巧柔”三字蓦然闯入他的视野。
“!!!”
江光霁瞳孔猛然缩小,刹那间如坠冰窟!
他终于知道自己在哪儿了,这里是何巧柔的灵堂!
江怀乐露齿一笑:“堂哥,可看清楚了?”
江光霁牙齿打颤,之前仅存的底气在看到灵位时散得一干二净。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能不清楚对何巧柔做过些什么吗?!现在她的儿子带着自己来到她灵位前,想做什么那还用得着猜?!
江光霁恨不得自己随叔父一起被官差带走,进了牢狱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可这里……
“堂、堂弟,你听我说!”死亡阴霾笼罩下,江光霁失去了所有的自傲,他蠕动着身躯,拼命摆出跪伏的姿势,忙不迭解释:“何、不,你母亲的死都是江文鸿的命令!是他让我动的手,我、我本来不想杀她的!”见江怀乐无动于衷,他更是以头抢地:“你相信我堂弟,我真的是被逼的!你也在江宅住过,应该能看出来,江家其实就是江文鸿的一言堂!他要你母亲死,我又有什么办法!就算我不动手,他也一定会让别人动手的!”
江怀乐表情终于有了些微变化,他眉梢微动,吐出一个字:“哦?”
江光霁点头如小鸡啄米,眼中的急迫快要溢出来。
在江光霁的焦急等待中,江怀乐淡淡开口:“可惜,江文鸿死了。一个死人该如何证明你的话呢?”
江光霁僵住了,没来得及褪去的惶恐凝固在脸上。
“……死、死了?”
他这些时日被关在西院,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对江文鸿的印象还停留在他被官差带走时淡定的模样。
可几日之后,江怀乐却告诉他,他的叔父已经死了?!
这怎么可能?!叔父不是被官差带走的吗?就算被判了死罪,那也得等到秋后,哪里会这么快?!
江怀乐清秀又熟悉的脸在眼前晃悠,江光霁忽然灵光一闪。
“难、难道是你……?!”
“你知道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吗?”江怀乐不等江光霁哆嗦完,指了指灵位前的木盒:“那是江文鸿的舌头。”他顿了顿,道:“是我亲手割下来的。”
江光霁已经被吓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他出生起便是江家的公子哥,又受到一家之主的叔父看重,一向只有他肆意掠夺的份,哪有过任人宰割的时候?
许是人之将死,总会爆发出求生之欲,江光霁张了张嘴,努力吞咽,舌头在他的努力之下似乎又能动弹了。他匆忙间语无伦次道:“我知道你恨我!但、但我和江文鸿不一样,我真得尽力了,尽力对你母亲和姐姐好!你、你看,若不是我,你姐姐怎么能嫁给世家子弟?!放眼京城,也没有几个商贾出身的姑娘嫁得比她更富贵……”
此前江光霁的丑态毕现在江怀乐的意料之内,但他竟然在母亲的灵位前还敢提姐姐?!
江怀乐直起身子,一脚将江光霁踢翻在地!
“你知道你犯了多少罪么?”江怀乐扯紧江光霁的领口,力道之大让他的脸都涨成了紫红色。江光霁被捆在背后的双手下意识的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绳索的束缚。
江怀乐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江光霁的挣扎,兀自数着:“其一,你枉顾人伦,不顾母亲意志,强行折辱于她。”
“其二,你见色起意,侮辱了母亲不够,还妄图毁掉姐姐。”
“其三,你助纣为虐,与江文鸿狼狈为奸,最终致母亲死于非命。”
江怀乐的双眸隐隐浮现出血丝:“你玷污杀害我的母亲,非礼欺辱我的姐姐,最后还想用我去交换你们叔侄的荣华富贵!我很奇怪,你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在母亲的灵位之下,说出这么多求饶的话语?”
“我、我……”江光霁浑身颤抖得厉害,然而这一次,江怀乐不打算听他说完。
这一天他从入京时便开始等待了,他已经等不及了。
透过窗缝的月光在宝石短刀的尖端凝聚成刺目的光点,江怀乐一刀朝江光霁的身下刺去!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江光霁被难以想象的剧痛折磨得不停抽搐,他大声喘着粗气,额头冷汗涟涟,手指不受控制地用力划过地面,指缝顿时渗出鲜血。
和不停扭动的江光霁比起来,半俯身的江怀乐看起来冷静得可怕。
“这第一刀,是为了母亲所受的屈辱。”
刀光划落,这一次,刀尖对准了江光霁的眼睛。
“这第二刀,是为了姐姐所受的折磨。”
短刀不愧是重金购入,刀锋滑过,江光霁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与下半身不同的剧痛再次袭来,但他已经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咙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之声。
“这第三刀……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短刀最后一次举起,手起刀落,径直刺穿了江光霁的咽喉!
江怀乐一动不动,任由江光霁身体内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袖。仇人的血,才是对母亲在天之灵的最好慰藉。
不多时,江光霁没了动静。
他的头无力地倒向一侧,残存着惊恐与畏惧的双目正对着何巧柔的灵位。一点香灰从半空中飘落,掉在了江光霁眼中,泯灭了他眼里最后一丝生机。
江怀乐缓慢起身,踱步到倒在另一侧的江修成身边。
“到你了,父亲。”被拔出的短刀在江怀乐手中打了个圈,他望着瑟瑟发抖的江修成,冷漠道。
江修成早就被刚才发生的种种吓傻了。
他不知道江怀乐口中,何巧柔所受的屈辱是什么,也听不懂江怀乐与江光霁的对话。他只知道,他的儿子,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堂兄杀了!而这个儿子,现在还有可能要杀自己!
江修成惊惧地瞪着江怀乐,此时的江怀乐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一个索命厉鬼。
江怀乐走近,随手扯掉了江修成口中的布。
江修成被吓得不停往后挪:“你、你疯了!”
“我清醒的很,父亲。”江怀乐嗤笑一声:“正因为我很清醒,你所作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要干什么?!”江修成大声喊道:“我、我可没杀人!”
江怀乐轻哼:“我没说你杀人啊,父亲。你不是主谋,你是共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