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了,人潮滚滚,沈坠兔像是一块孤独的礁石呆在原地。
哲学课上的对话让她无心再去完整表述观点,下半节课,她一心都扑在了聆听和神游上。她面无表情看着兔灵。姜倾的课表已经被兔灵调取,法学专业课在那栋楼哪间教室哪个时间段,也一目了然。
是的,她现在是跟着科技走的,沈坠兔想。
去了洗手间,沈坠兔盯着她的脸看。她第一次去注意她的容貌,用餐巾纸去擦了擦脸上的笔印,有些自我认可她应该是生的好看的。好看属于自信,自信在幼年内核没有稳定时,大多数来自于周围人的反馈。从小到大自从失去父母后,她受到的对待永远是善意大于恶言,无论她是矫饰嚣张还是内怯退缩,周围的人都对她这种看起来没有攻击力的容貌先揣上了几分发自心底生出来的怜爱再扩到的客气。
是的,她并不丑陋。
足以般配。
她确认完,推着属于她的空轮椅往外走,人群就自动给她划开了一条路。
走着走着,沈坠兔开始跑起来。
认识沈坠兔的,大都知道了她的怪癖;不认识沈坠兔的,也只以为她是要去助人为乐。而沈坠兔跑起来的原因是,姜倾的法学课,快到了上课时间了。很巧,她们两节课的时间恰好是接壤的。
这届法学课比较特殊。姜倾学修法学中的区际经贸规则,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讲,就是朱雀区未来和其他三区的贸易往来,定税协赔这种繁文缛节,差不多都是姜倾未来可能会面临的对象。而这个专业的第一节专业课是半公开性质的,坐在大讲堂里,欢迎其他系的学生来旁听,因为这节课不仅会给法学生介绍法学的学习成长系统,也领了个燕寻大学的政治任务:介绍青龙行商会。
今日的主讲老师沈坠兔并没有印象。那是个年长的男老师,脚下一双亮皮鞋,上面的行头是过份正式的西装革履,下巴剃得光洁,生有一双精明的亮眼睛。他见来人越来越多,闹哄哄的,就拍拍桌子的扩音器,随后打了四区通用的安静手势,又笑容可掬地说:“欢迎大家来,我是蒲有泽,今天的主讲老师。法学院的学生未来会常常见到我。”
沈坠兔悄悄把轮椅放到了外头。她把遮阳帽一带,口罩一裹,书包一放,坐在最后,像水融于水。
这本来是一个大文学家关于死亡的比喻,沈坠兔心里突兀地冒出这个念头,所以,融入了集体,何尝又不是一种死亡。
然而,等姜倾一出场的饿时候,她就像一只不应该存在于水池中央的火焰一样飘了出来。她走上讲台,作为今天的新生班委协助讲师维持现场秩序。她长得高,人又瘦,正装穿得极为挺阔,微微侧身低下身和讲师说话。今天她更是第一次戴了极为复古调调的金丝框眼镜,红发散在她的侧脸,沈坠兔不觉得她像红老虎了。
像……衣冠禽兽。
悄悄话说完了,姜倾抬一抬脸,笑得很是云淡风轻。
不知道是不是沈坠兔的错觉,沈坠兔总觉得她望自己的地方张望了许多次。这么多人的教室诶,沈坠兔有些心虚,下意识摸了摸帽檐。
灯暗了,屏幕上流滚着“青龙行商会”五个大字。
这次的小型公开课除了基础的法律授课,还邀请了相关青龙人员。蒲有泽和那个来自青龙的特别来宾看起来非常相熟,那是一个女人,大概三十多岁,高跟鞋,最大的亮点是一身机械鳞片设计的立体黑裙,在光下面尽显一种很低调的高贵——也未尝不是一种很高调的炫耀。
蒲有泽称她为:“金珑老师。”
金珑穿这身裙子,倒也不嫌麻烦,她先笑着和蒲有泽握手,又很体贴学子地朝着一旁站立的姜倾也伸出了手。
似乎不在姜倾的预想内,但姜倾反应很快,也往前一步鞠躬与她握手,用一种不胜荣幸的官方微笑回应了金珑。
她的黑色美甲审美不怎么样。
沈坠兔盯着她们手的交叠处,又心想应该把格局打开,最起码在这个场合不用去让乱七八糟的情绪干扰她的观察计划——具体是观察姜倾计划还是观察青龙计划她现在恐怕也是糊涂了——但总之,她的眉头却不自觉地在帽檐的阴影里皱得死紧。
礼仪环节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很播音腔的宣传。大部份的其他专业学生在金珑退场后都离开了,毕竟很少有人真的爱听法学专业的规划和具体课程,这种第一节课也不会有瞳孔签到,沈坠兔怀疑这么多退场的人中说不定还有真的应该要上完这节课的。但反正最后沈坠兔却拿出了纸和笔,蒲有泽说什么,她还绕尤其是地点点头,在平板上写两笔。
又是一次下课铃,这次,沈坠兔却不感到孤独了。
有不少学生凑上去围着蒲有泽问问题,沈坠兔坚信姜倾也会。又加上她坐在最后排,所以她低头,很是笃定地开始整理物品。
直到她一抬头,看到姜倾站定在她的长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