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坐在偏殿里,用茶盖轻轻拂过茶沫,看似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实则内心已经已经将将吱哇作响、快要咽气的系统审判了千百遍。
系统还在卡bug:[宿、宿主,你活过来了……恭、恭喜——]
穆远:[我谢谢你。]
他始终不明白自个连个剧情都没有怎么叫穿书!真的很无依无靠!这个世界熟悉的就只有个闫慎,这人他还没摸清楚,一天能有八百个性子,永远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指不定哪天不高兴会不会……
他轻轻摇了摇头,别啊……应该不会吧?
至于燕文帝元叙,历史上称之为明君,但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要是手段不行怎能坐到这个位置?系统给穆远的身份更是眼中钉肉中刺,燕文帝巴不得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伴君如伴虎,说不定哪天“谋大逆”的罪名就落在他头上了。
一边是狼群,一边是虎口,有什么区别呢,穆远干脆把自己收拾干净打包放在闫慎身边,能活一天是一天,命最重要,死还是很疼的。
前途漫漫,道阻且长啊,穆远略有惆怅地这般想道。
门口尹佩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与之说话的还有一人。
“裴大人,皇上正在议事呢,奴才先引您来偏殿坐坐,今儿天降寒,您喝杯茶暖暖。”
“有劳尹公公了。”
穆远见着有人来,遂放下茶杯起了身,毕竟无论是谁来,职位比他高。
来人髯发灰白,头戴圆翅乌纱帽,一袭白玉革带朱红官服,穆远定睛一望,补子上画的是俊鹤御花,心下就知道来的是个大人物。
那人远远看见了穆远,笑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穆远,穆公子。”尹佩猫着腰,又朝穆远道,“穆公子,这位是裴国公。”
裴国公裴尚,闫慎的父亲!竟阴差阳错在这里见到了这位史家传唱的贤臣!
穆远原本对裴尚就非常崇敬,今日见到心中更是一片讶然,官阶品衔极高,但为人甚是亲和,与人相视眼神灼灼,端的是一副阳刚正直的长相。
穆远作揖道:“草民见过裴大人。”
裴尚听着名字耳熟,思量了半刻,忽然想起来,道:“可是那位秋审刑场击鼓鸣冤的穆公子?”
“正是草民。”
裴尚目露赞许,看了眼尹佩,又朝着穆远道:“是个好儿郎,勇气可嘉,我听说存疑的案件已经移交大理寺重审,此次若不是你,这批案子里不知会有多少人蒙受不白之冤。”他叹了口气,面带忧色道,“为官者不尽心是该严惩不贷,我会再奏请皇上发放抚恤金,实在愧疚,让你们受苦了。”
穆远道:“大人过誉,此事并非草民功劳,实乃皇上明鉴。天下为官者,当以民为根本,尤其是握权在手后,心怀百姓更是难得,大人如此贤良,草民代一众受冤者叩谢大人。”
裴尚探手虚扶了一下,道:“不必多礼,这是我们分内之事。”
尹佩迎着两人落了座,裴尚接了茶,啜了一小口,又问道:“我看穆公子言辞得体,是读过书的吧?”
“回大人,读过一些。”
“那对于此次冤案,你有何看法?”
穆远心中思量片刻,在朝堂上说话不同于学术争论,朝堂上的每一句话都意味着站队,有人的地方必定有党派,不论是忠是奸。而且忠又如何,奸又如何,都与他无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不准一句话说错,换来的就是来日丧命。
他斟酌道:“我大燕自建朝以来向来崇尚法制,先帝在位年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社稷秩序井然,几乎无冤案,即便有也只是少量,可此次秋审复核,冤假错案近乎半数之多,这还只是地方报上来可供追查的,有多少沉浮在地底还未可知,如同大人所说——”
穆远抬起眼,看到那人两鬓皆白,忽而想起史书说裴尚曾为进谏雪中跪了三日,这样的好官世间能有几人,他眸光微动,郑重道:“要查,该查,严查。”
他还想说,之所以会有此变故,可能是制度本身的问题……可他嘴唇微张,心里就有个声音告诉他,别多说。
裴尚仍旧喝着茶,这人既没说真正的问题在哪,也没说应当怎样去查去查谁,话里话外谁也没得罪,但心是清明的,他默了片刻,笑道:“确是如此。”
裴尚深知点到为止这个道理,他面色平和,不再追问,反倒像是想起什么事一样,转头问尹佩:“你方才说皇上是与谁在议事?”
尹佩回道:“大理寺少卿闫大人。”
“嗯。”裴尚颔首,将茶盏放在案上,面上表情都没变一下,又朝着穆远问道,“穆公子可有入仕的打算?”
穆远不由得敛了眉,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怎么突然就又绕到他这里来了,好像刚刚他问尹佩的就是个不足挂齿、毫无干系的人,点点头就撂过脑子了。
裴尚貌似一点都不在乎闫慎,可像裴尚这样的人,也会在意庶出与否吗?
穆远神色凝重了下来:“草民打算一试。”
裴尚揩了把胡子,道:“男儿是应当志存高远,但不可激进偏执,否则定然走不远,要做大事就得沉下性子来,我希望明年科举榜单能看到你。”
穆远客气道:“谢大人指点。”
话音刚落,门口就来了个小太监,尹佩朝着裴尚细声道:“皇上请您进去呢。”
穆远心道那闫慎应当也是出来了,遂起身与裴尚一同出去。
裴尚挥手示意穆远不用再送,目带笑意,眼尾的褶子都扬了起来,穆远虽因为裴尚刚刚对闫慎的态度而心怀芥蒂,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一位惜才亲民的好官,他低着头紧随其后。
两人刚一出来,就与闫慎碰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