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进来的刑犯一个接一个,刚进来的还哭几声,后面也都一如往常了。
穆远这几日除了实在喝不下那馊掉的汤,再脏的馒头也咬牙咽了下去。
他翻着系统提供的教科书,如果说他刚刚得知闫慎会来还心存一丝希望,现在可以说希望都快熄火了。
《燕朝法制通史》载:“古有闫慎者,好酷刑峻法,黥劓墨刖,无所不用其极。诛九族家眷,目眦不瞬;杀恩师旧佐,心无愧怍……终年三十岁,自戕。”
当时学这一块的时候就觉得一身冷汗,这人的狠厉程度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现在要见这个人,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要说别人穿书好歹还知道些剧情,敢情他穿书光给了个任务。
越看越绝望。
穆远:[他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系统:[刑讯逼供。]
……什么人把这当做爱好!
正当他想要以头抢地的时候,身后几日都一声不吭的柳虎突然开口:“你有把握吗?”
穆远一愣,柳虎接着道:“你是个读书人吧?我是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刑场上见了那帮当官的就舌头打结,说不出什么能自证清白的话来,你可以吗?”
怪不得自此他上次提了告御状之后,这人就神思忧虑的,这几日原来都是在犹犹豫豫纠结这事。
穆远斟酌了一下用词,道:“你想说什么?”
“秋审,”柳虎叹了口气,“那些狗官为了不出岔子,一来是在文书上做了手脚,二来是在我们这些死刑犯身上下了药,见了天子,我们不敢说,也说不了……”
燕文帝三次秋审都是天下无冤狱,但事实并非如此,穆远早就料到会有人在刑场之前动手脚。
柳虎之前多次对他有所隐瞒,也是怕他会连累自己。
人之常情,他也不奇怪,但让他讶然的是这人竟然会和自己坦白。
他垂下眼帘,放轻了语气道:“我不能保证我能告赢,但也绝不会拖累你们。”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你如果能出去,帮我做件事,”柳虎连忙摆手,极其虔诚地望着他,语气恳切道,“我画了押,是出不去了,横竖都是死路一条,我能帮你逃出去,如果你能出去我只有一个心愿。”
穆远穿着囚服,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恍惚,他想起了曾经也有很多人这般和他说过话。
“前提是我能逃出去,”穆远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顿了好一会,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回头朝着耷拉着头的柳虎扬了扬下巴,“你说。”
柳虎抬起的眼噙满了泪:“帮我安顿好我儿子,他还在柳巷草堂子里等我。”
穆远沉吟片刻,道:“好。”
狱中一向暗无天日,日子是怎么过去的都没什么感觉,凭借着狱卒送来的三餐,才能判断晌午和晚上。
今天狱卒送来的粥不是馊的,碗里野菜下还埋了几块猪肉。
有人一看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碗里的饭菜都必须吃了,谁敢再挑三拣四,”为首的刀疤脸狠狠地看了穆远一眼,“小心鞭子伺候。”
这是准备送他们上路了,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到了身死这一天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
复核死刑场上犯由牌被掷下的那一刻,就绝无生机了。
柳虎在狱中时间久,认识的小狱卒也多,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几两碎银子,说是想吃顿好的,忽悠着小厮把他俩的饭菜换成了鸡腿。
上面人办事,底下人往往都是不知道的,这小厮也就是打饭的,哪里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二话不说揣着银子就把饭给换了一份。
吃完这顿饭牢房里就安静得不太寻常,连原本的哭嚎声都没了,连带着身上带血的破囚衣被直接扒拉下来换了新的。
秋审是按照名单一批一批地押进去,直到穆远被押出来,他才第一次见到秋叶瑟瑟落下的痕迹。
因为秋审只是审查,并不会见血,围观的百姓也比西市刑场多得多。
他们被押解着由西三座门入了皇城,审查冤狱的刑台设在玄武门前,四周是用灰石垒砌起的高台,左侧站着执笔官吏核对笔录,右侧立着已经落了灰的登闻鼓。皇帝、大理寺、刑部众官员坐的楼阁更高,四面悬着半落的竹帘,依稀可以看见来此会场的高官不在少数。
穆远被押上刑台,后面的狱卒朝着他膝窝狠狠踹了一脚,坐在案前的刑部员外郎打了个哈欠,宣读罪状道:“堂下穆远,年二十二,上月初三趁夜擅入杨府,恃衿逞强,奸杀杨家嫡女,依律拟绞决,你认或不认?”
还没等穆远张嘴,那官员就摆摆手,催促道:“认了认了,带下——”
穆远厉声道:“我不认!”
还有人能说话?
那刑部员外郎“下去”的“去”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噎了个正着,旁边执笔的小官一横都划出了纸,懊恼地把这张揉成一团。
刑部员外郎贼勾勾的三角眼眼皮一掀,瞥了眼带犯人的狱卒。
为了堵住百姓悠悠众口,那人又强势道:“大胆!律法当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那刀疤脸立刻就把穆远扣着肩膀,把他的头压在了地上。
皇帝坐的楼阁离刑台远,加上前几十个都无冤屈,前两年都没有冤情,任是谁都会有所松懈,他并没有一直盯着刑台这边看,直到下面闹出了点动静。
燕文帝翻看着卷宗,扶了扶额角,问道:“台下何事?”
旁边刑部掌律道:“许是罪犯出言不逊,梁大人正在审。”
燕文帝略微疲惫的点了点头,坐着了身子,环顾四周道:“许爱卿,谨之还没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