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狱三年内,会有专事机构每月进行一次家访调查,三年后频率降低,改为每年一次,期间如果发现出狱人员有违规行为,视情况严重程度处理,造成社会面影响的,立即遣送回白土山密狱。”
文书念完这一段,让银冽在下面签字。
这已经是银冽签的第五段文字了,再往上的内容也都是约束条例,银冽看也不看地签。
文书继续念:“该人员出狱三年内,所有活动皆由保证人(封序南)担保且监管,需要佩戴特制的熔断仪器,必要时仪器可以起到及时制止、及时上报等效果,请勿破坏仪器,如需修理或更换需另行付费,明细表如下,知悉请签字。”
这份表封序南来时已经签过,此时又看一遍上面的仪器报价单,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
银冽终于不耐烦了,冷笑间凶相毕露:“一条狗绳?”
孙子管祖宗?
倒反天罡!
文书就只眨眨眼,还是那样木然地看着他:“知悉请签字。”
银冽不用细看就能发现,这文书脸部两侧各有一道清晰的拼合缝隙,语调单一动作简化,没想到他关在密狱最底下二十年,这里连文书都换了全自动的傀儡。
密狱管理上层中应该有一个大傀儡师坐镇,封序南心中猜测,眼见银冽目光越来越冷,于是上前一步,给他指了指那明细单上的好几个0:“尽量少用,尽量少换。”
银冽终于把视线从傀儡身上挪开,看向这个来“接自己回家”的侄孙子。
半晌,他淡淡开口:“这点钱,封家付不起了?”
封序南没有避讳:“有点困难。”
银冽在寻常人中已经算是高且修长,这个侄孙子却还比他高出半个头来,密狱连片的日光灯给他投下的影子都比银冽大一圈。
银冽就从这样的视线审视封序南。
几秒后,转头拿笔,重重地把字签全了。
接下来的流程就顺利很多,又一个傀儡送来银冽的私人物品和仪器,等银冽换好衣服,腕上多了一条黑金手环,古爷也安排完特别监区的修缮工作,特来送两人出去。
从密狱出去并没有走封序南来时的路,登记处右手边的门廊走到底,过了几个闸门就是荷枪实弹的检查处。
“现代社会的热武器,已经能够压制这里八成以上的犯人,”古爷给封序南解释,又唏嘘着说:“当然,您家这位是剩下的两成。”
银冽冷眼旁观,不爽地拽了拽手环。
封序南眼皮一跳,迅速拦住他那只破财的手。
银冽吃人的视线立刻挪到封序南脸上,封序南很冷静:“总比镣铐好。”
古爷赞赏地看了眼这小子,又继续说:“银冽,虽然现代人类的武器还不能奈何你,但这也不是从前的年代了,”他伸手探进自己肥厚的缎袍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银冽:“出去以后,好好享受,别再回来。”
通过检查处,又到另一个竖井。
往上不到两分钟,进入一个小型停车场,封序南在这里看到自己停在白土山外的越野车,当时他以为自己是在某个县政府的地下车库,顿时有点无语。
银冽径直走向车边:“他们是让你从正门绕了整个后山。”
封序南没问你怎么知道,银冽已经皱着眉继续说:“白土山的雪泥很腥臭,溶洞里有蝙蝠屎,水里全是死人味……”
他从监狱出来穿的还是最后一次入狱时的衣服,二十年前参加宴会的那种昂贵西装,没有打领带,脚下一双绑带的尖头皮鞋,说话时不冷不热,森绿的双眼有股矜傲的妖气。
就跟二十年前,封序南在家宴上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
封序南猛地有些窒息,像又溺水了几秒。
银冽半晌没听见动静,回过头来,下一句是:“司机呢?”
“……”这位祖宗。
各种意义上的祖宗。
上车是两分钟后的事,“司机”封序南掐了掐虎口,启动车辆,很快就从地库驶进地面。
外面已经天黑,从地库出来的一瞬间,封序南在后视镜上看到银冽不经意地闭了闭眼睛。
没有日光,但对于二十年囚在黑暗里的人来说,大概月光也很刺眼。
除此之外,银冽倒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越野车的空间不小,打理得很干净,封序南开始不自觉嗅自己身上的味道,雪泥,蝙蝠屎,死人味,他有些洁癖,此刻被闻不到的味道熏得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这算不算“今日份”倒霉。
二十年前,封家时任家主大寿,八岁的封序南在后花园遇见银冽,没开口叫人,被银冽现出原型吓倒在池塘里,从此每日必倒霉,倒霉法大小不一,死不了人却很折磨人,封序南就这么过了二十年。
封序南不知道,这人还记不记得自己当年对一个孩子做过什么恶作剧。
或者那根本不是恶作剧,而是来自“僭”的诅咒——两个月后银冽在狱中杀死了一个封家后起之辈,似乎也坐实了他对封家的仇恨和恶意。
封序南没有评断过这个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