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艾轻哼一声,凉凉道:“如此说来,有人放飞了一只衔着血鞋的鸟,恰好经过咱们庭院,血滴又恰好落在你的饭里——呵,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楚晏比谁都不愿意承认,短短几日以来,已经有太多极小概率的倒霉事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其间怨念无法与人分说,楚晏只道:“如若不信,你大可将鸟放了,一路跟着它前去看看,自然便知分晓。”
青菱忙道:“别听她的!这鸟来路不明,她这是想害你!”
楚晏无奈摇了摇头,反问:“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青菱不假思索:“将鸟杀了,当做没有此事。”
楚晏微微蹙眉,喃喃道:“鞋底写着‘救’字,很可能是有人遇到了危险。”
紫艾轻嗤一声:“叶大善人,难道你还想救人不成?咱们这种身份,事不来找你,你还要主动找事?”
青菱更加义愤填膺:“你以为你与主人勉强算是相识,就可以为所欲为?看你平日沉默寡言还算老实,才刚出来一日就原形毕露了?”
主人……楚晏心中微微一动,先前便听说叶笙是“上面看重的人”,原来她竟认得针线楼的主人?
楚晏将这一点信息暂且搁置一旁,又看了眼那个鲜血划出的“救”字,换了一种说法:“这与救人无关。从这只鞋的浸血量来看,受害人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一旦发生命案,官府必定介入调查。这鸟衔着血鞋一路飞来,到时官府沿着血迹追查,从案发现场一路查到咱们这里便没了血迹,你们觉得还能置身事外?”
楚晏见两人面上都露出犹豫之色,继续加了把火:“倘若将鸟原样放飞,事发后官府就算沿着血迹追查,咱们也只是血迹流经途中的众多民宅之一,不会引起注意。况且本就在夜幕时分,咱们不曾发现血迹也毫不为过。”
青菱与紫艾对视一眼,却都不说话。
楚晏暗叹一声,明白给个台阶下的道理,随即转身朝屋里走去,背对二人道:“个人看法而已,你们做主便是。”
回屋关门前,楚晏看到两人低语一番,将血鞋重新放在鸟爪上,伸手放鸟离去了。
屋门关上,楚晏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她若执意去血迹源头救人,青菱与紫艾必定坚决反对,难免还会对她生出怀疑,一旦争斗起来,更会暴露她居然不会武功的破绽。好在鸟既然已经飞出,至少便保留了一份求救的希望。如今她自身难保,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而在救人之外,楚晏也有自己的私心。
方才劝青菱与紫艾时,她有意忽略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疑点——照常理来说,鞋上的血液越滴越少,且逐渐凝固,因而鸟一路飞出,掉落的血迹应是由密而疏。而青菱将鸟捉住,洒漏了些许血液,三人一番猜测与争执又多少费了些时间,那么当鸟再次放飞后,血迹的掉落会比先前陡然变缓,打破原本平稳的渐变。
倘若追查血迹之人足够细心,便不难想到,这只血鞋曾经在某处停留过一段时间,而这个位置,自然便是这间宅院。
在这最后一天的时间里,这只不知从何而来的大鸟,或许,不只寄托着旁人的求救,也是她最后一个逃生的机会。
楚晏默默等待着,睡得并不踏实。她知道此事不会毫无声息地过去,却也没想到,院门会在夜半时分被人敲响。
“官府查案。”院门外响起一道悠扬的声音,虽只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若晚风吹过竹林,混合着风的飘逸与竹的雅韵,令人如饮甘霖。
青菱与紫艾警惕性极高,甫一听闻动静便赶到门边,一时却没有动作。楚晏披着衣衫晚来一步,在两女来不及制止的讶异目光中伸手打开了门。
门口,一个年轻男子长身玉立。此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身姿雍雅,神色从容,墨色的眼眸中敛着淡淡清光,好似夜空中一轮皎月,盛着几分温润,又透着几许清冽。仅是这么不经意地望去一眼,便觉秋水为神玉为骨。
楚晏不由地怔了怔,才开口道:“阁下是?”
“景都府尹。”男子淡淡道。
楚晏又是一愣,方才虽已听说“官府查案”,可眼前此人未着衙门差服,也未穿官服,又是这样一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人,实在难以和所谓“府尹”形象联系起来。
至于景都……楚晏尚未听过,倒也知晓必定是此地地名。
青菱与紫艾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隐忧。官府查案也就罢了,可此时深更半夜,就算府尹恪尽职守,也当去案发现场才是,又怎会亲自来到她们这门口?
“原来是府尹大人。”楚晏已经回过神来,恭敬一礼,“不知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