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东南角,座东朝西一排排低矮的营垒便是兵士们的住所。按规制十人一营。因顾靖之初来,同营的唯有一个新近从军的大高个,本地口音,圆头圆脸的,憨厚得紧,一双大眼时时含着喜人的笑意。顾靖之人未入营先去领了军法,他就帮着到军需官那里领了顾靖之的一应物件,又安置地妥妥贴贴。
昏黄的烛光下,一条条狰狞的鞭痕肆意爬满绷紧的后背。军中医官见惯“大阵仗”,下手自是毫不含糊,用粗纱布蘸着金创药‘条分缕析’地敷过去。趴在一长溜通铺上的顾靖之一声未吭,只是肩背隐隐颤栗。楚儿扒着柱子看得侧目,手指甲不自觉地在木柱上划下深深浅浅的痕……
待医官包扎完毕,顾靖之起身披衣致谢。医官见他虽一头细汗,却神色如常,微笑道:“近几日勿要沾水,待伤口结痂就无碍了。”
顾靖之点头答应,待医官提了箱子出门而去,不觉吐了一口长气,一转身,差点与刚从柱后转出的楚儿撞个满怀,愕然道:“你几时来的?”
楚儿见他下意识地掖起衣襟,原本心无杂念的她,脸上瞬间腾起红晕,亏得室内烛火昏暗,仍不免侧了脸,强装镇静道:“来了一会儿了,我来看看你……伤得如何?”
顾靖之顾不得肩背的疼痛,低声责问道:“你好大的胆子,就不怕郑将军治你个欺军之罪?再说你一个……在军中如何生活?”
楚儿下巴侧扬,不服道:“古有木兰从军,为何我就不能?”转而笑道:“其实郑将军早已看出我是女子了,他让我单独住你们边上。”
顾靖之兀自琢磨郑越驰的意思,楚儿问道:“伤口敷上药可好些了?”
顾靖之只当她是歉疚,试着抻了抻肩肘,吸气道:“这点伤比起之前安丰大营的……”
郑越驰背剪着双手踱门而入,黝黑的脸膛上面无表情,一抬眼问道:“你是安定侯顾氏族人?”
顾靖之顿时身姿肃立道:“回将军,是。”
郑越驰微拧了眉,心中不觉有些意外。方才查看顾靖之的军籍、文牒,较之普通军士殊无异处,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子显是世家子弟,更何况裴总兵信中虽不曾道明原委,却足以听出弦外之音。出身京城,又从顾姓,他心中微微一动,就往他们这里来。
云岭远在西陲消息闭塞,加之他又无意这名利场中的是是非非,原以为是哪个不着调的‘福子荫孙’,不承想却是顾氏族人。云岭虽偏,可军中谁人不知安定侯的威名。若说行伍者最梦寐以求的,十有八九便是安丰大营,那是顾家军的精髓所在,单拎出来都堪作将领,最惧的则莫过于云岭大营,一则荒凉,二则无望。
郑越驰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营中的陈设,又看了看顾靖之,“你这是……批了逆鳞?”
顾靖之迟疑了片刻,汗颜道:“将军洞若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