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虽来得凶,但并没有维持多久,便偃旗息鼓,收起了声势。两人一路沿石子小路走,清水绿草,在雨后显得清新了许多。
容适一路无话,安静得仿佛他自己不存在似的。气场如此低调的容适,温雪从不曾见过,不像张牙舞爪的猫,倒像只温婉的小羊羔。
“子安,”温雪唤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容适似是才反应过来,眼神一跳。
从没有人如此唤他的,脆生生的嗓音,就像在耳边挠痒痒……
温雪觉着他的反应,似乎有些局促不安,嗯……还有些可爱。
她轻笑一声,“子安,你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开口回应:“看书。”
温雪想起上一世,她偶有病症发作,夜里迷糊中睁眼,曾见过他在桌案边,摊着本书,撑着脑袋睡着了。
烛光映在他面上,也唯有那时,他阴沉的脸色才能柔和一些。
自回忆里出来,温雪笑了,“我也喜看书呢。你都瞧些什么书?”
“……《九章》《天工》,此类。”
唔……果然像是他会看的书,公子哥都看四书五经,独他,是看这偏门的书。
不过……“倒是好书呢,同子安你,颇有些相似之处。”
容适抿了抿嘴,好似有些羞赧,不知该回应什么,他几乎从未这样与人正常交谈过。
沉默良久,久到温雪以为他打算就这样一直缄默下去,才听他期期艾艾地开口:“你说我们是,友人……为何,为何要和我做朋友?”
温雪眨眨眼,如此提问,看来他还是不够信任她呀。该如何回答?
她暗自苦恼地斟酌了一会儿,“因为,你昨日帮了我,想来你定是个良善之人,值得信赖之人,我是真心想与你结识的。”
他理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这般吗?可是,他才不是这样的人,他并非她想的善人,根本没有这么好……
若是未来有一日,她发现自己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会待他如何?他想直接开口告诉她,又怕她知道自己的本性,讨厌自己,便不敢再开口。
正当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时,只听温雪“啊”一声惊叫。
这时,温雪的脚尖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险些被拌了一脚。
她站稳了,往地上细细一瞧,虽然不甚显眼,但她看清了,那竟是一只胳膊——沾了些雨后新泥的,从河边高高的草堆里伸出来,软绵绵地搁在地上。
温雪被吓得猛地往后退一步,身子靠向了容适。
她的身体刚接触到他,就令他不自在地一绷,但他还是没有后退,而是僵着手扶住了她。
“这是个人?!”
温雪有些讶异,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个人?她凑了上去,就想拨开草丛看一眼这人。
容适想伸手阻止她,可触到她的一瞬,又赶紧放开了。
那只手动了一动,温雪当即意识到,这人还活着。救人要紧,她没花心思去探究容适的动作,赶紧拨开了草丛,露出了那人的全貌。
这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容貌精致的女子。衣服上沾上了泥土,脸上却是干干净净,虽然狼狈,却没能掩盖她的貌美。
温雪以手探到她鼻下,幸好,还有鼻息。
都说久病成医,她病了多年,也懂些急救之法,便取了头上的簪子,顿时一头乌发散了下来。
簪子虽不妥,也只能凑活着用。
百汇、人中、涌泉……温雪取了几道穴位,便下了手。容适在一旁看着她动作,沉默不语。只是将她的动作神态都看进了眼里,心中暗暗记下,她竟懂这些。
“咳、咳……”
几声咳嗽,地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流露出几分惊恐,看清了温雪的脸,又转而成了迷茫。
“你没事吧?”温雪试探着问了一声。
女子忙起身,捂住胸腔,“我无碍,多谢姑娘搭救。”说完,目光从温雪转向了容适,停留了片刻,愣了愣。
“姑娘,你为何昏倒在此?”温雪不解询问道。
女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我不过是在此处踏青,不想遭逢春雨,路面泥泞得很,才失足摔了一跤,昏了过去。”
“原来如此……”温雪点了点头,扶起这位女子,“想必你身上还有伤,我将你带去医馆。”
说罢就要搀起女子的身子,却被她四两拨千斤般避开了。
“不必麻烦姑娘了,我可以自己走,不过是摔了一跤而已。”
温雪看着她的动作,心中总觉着有些蹊跷,却又不知何处蹊跷,便也不再说什么。
只略略搀扶着女子往外走,总算出了百花亭,坐上一辆马车。
车内,温雪见这位女子的面色并不是太好,便依然想法子搭她话。
“我姓温,请问姑娘芳名?”
“小女名唤素歌。”
温雪没注意到的是,这位名唤素歌的女子,回应虽刻意保持礼节,目光却是不自觉地往容适脸上飘。
可容适对他人的目光很是敏感。这个陌生女子与温雪给她的感觉并不同,让他觉得排斥。
此刻他坐在温雪对面,一言不发地看向车外,眉头不自觉地发了力。
他很不适,也很不满——不适有外人的存在,不满温雪好像忽略了他。
医馆在街市,马车缓缓停下,就在了医馆附近。
为了防止有熟人认出自己,温雪戴上面纱掩去面容。
她先下了马车,就要转头去搀素歌,却忽然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雪儿?”
温雪一惊,这熟悉的声音……转身去看,果然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