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不讲理,上辈子哥哥也是这么帮亲不帮理的吗?
“哥,是我自己要学的。”
姜祯没办法,只得起身。
到底是世家公子,演戏的本事都是天生的,帘子掀起前还搭拉着一张脸,帘子一掀,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快走几步,扶起张贺:“哎呀,张大人快快请起……”
姜菡萏听着这声音,心事放下,药效慢慢上来,眼皮开始打架。
她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她一睡着,就沉进了噩梦里,又一次回到了前世。
经历过千辛万苦,她追上了新帝的车驾,就在蜀中成为皇后。
但这不是噩梦的终结,而是新噩梦的开始。
新帝……是疯的。
为了讨好蜀中的军阀,他把母亲、妹妹和妃嫔都像礼物一样献了出去。
她清楚地知道,早晚会轮到她这个皇后。
然而比这样的污辱更先一步来临的,是新帝的刀锋——
“昂蛋……”
“汗荡……”
“杭蛋……”
奇奇怪怪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把姜菡萏从噩梦中唤醒。
姜菡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阿夜守在床头,不停晃着她的肩,见她醒来,眼睛亮起来。
姜菡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已非前世了。
然后她听到外间有人说话。
隔着屏风,有点距离,声音有点模糊。
“……围猎亦是热闹红尘……家主大人又与小姐诸多亲近……”
“……命星冲撞,命格不稳,恐有性命之忧……”
“……家主大人即使住在此间,也不宜再与小姐见面了……”
看不到人脸,但姜菡萏一下子清醒了。
这是虞仙芝的声音!
天下间只有一个人能让肆意妄为的承德帝俯首贴耳,那就是国师虞仙芝。
他的话比圣旨还像圣旨。
此时就听姜祯颤声答道:“……妹妹难得与我亲近,这些日子,我们确实比从前加起来还要亲密得多……没想到,竟害了妹妹……”
“唉,命数使然,天意如此啊。是要兄妹亲昵,还是要小姐平安,端看家主大人怎么选了。”
姜祯呜咽:“我自然是要妹妹平安。”
虞仙芝叹道:“家主大人与小姐兄妹情深,愿上天垂怜,保护小姐早日康复。小姐天生凤命,若是能早日嫁进宫中,借得帝王龙气,身体便能逐渐好转了。”
“当真?”姜祯又惊又喜,不过转即叹气,“可太子才十岁……怎么成亲啊?”
“身怀龙气者,非止东宫一人。”
“还有谁?”姜祯问,“国师是指?”
“天机不可泄漏,贫道只能言尽于此。”
姜菡萏心里很明白。
虞仙芝指的是风曜。
上一世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觉得虞仙芝仙风道骨,擅于炼丹,是神仙中人。直到临死之际,她才明白虞仙芝和风曜的关系。
“小姐须得静心养病,那名狼人少年——”
“师父。”
姜菡萏披衣起身,走出屏风。
屏风外,虞仙芝坐在窗下,一身道袍,手执拂尘,三十许年纪,修眉朗目,长须飘飘,一派潇洒仙逸之气。
“红尘不染,六亲不靠,我虽不是出家,却胜似出家。”姜菡萏行礼,“师父,一个人总归是有些寂寞,你就当他是只猫儿狗儿,给我留下吧。”
虞仙芝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徒儿,你与此子的缘分也不过是两三月间。”
姜祯:“国师真乃神人也,妹妹应下的驯兽的时间,就是三个月。”
“也罢,他与你非亲非故,倒没有大妨碍。”虞仙芝说着起身,“记住,以后要安心静养,长居内室,不可见风,亦不可见外人。”
姜菡萏:“是。”
虞仙芝起身离开,姜菡萏道:“请恕徒儿有病在身,不能远送。”
“好生养着吧。”虞仙芝由姜祯送出门去。
外头传来风曜的声音,他虽是皇子,但毕竟是外男,不便进内室,只在门外向姜菡萏略一点头:“菡萏妹妹,好生顾惜自己,莫要让我担心。”
姜菡萏微微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姜祯送完客回来,一脸轻松的样子,笑道:“妹妹醒了真好,哎,我在这里玩了这些时日,该玩的都玩腻了,也该回城去了。到时候妹妹安心静养,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要不是眼睛还红红的,泪痕也没完全擦干净,姜菡萏勉强就信了。
上一世每个人都笃信虞仙芝的批命,包括姜菡萏自己。
因为她真的是一回京城就生病,来到别院就痊愈,从无例外。
可死过一回,姜菡萏比谁都明白该怎么样才能好好活着——那就是多吃多动多睡。
像她上午是久居不动的人骤然动得太多,一时虚弱脱力,现在睡了一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甚至感觉到饿,想要大吃一顿。
而不见风,也不见人……只会越养越虚,越养越废。
但此时的虞仙芝就是神人再世,姜菡萏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师父的话定然有道理的,哥哥以前来别院,咱们不在一处吃饭见面,不也没有妨碍?哥哥别忘了答应了跟张大人学箭呢。而且现在人人都在别宫围猎,独哥哥一个人回城,有什么意思?”
姜祯犹豫:“不在一处吃饭见面就行吗?”
“以前不都是这样?”
……以前那是妹妹你根本不想理我好吧?
这话姜祯当然没有说出口。
“这家伙怎么办?”姜祯指阿夜,“他像是要赖在这里了,谁也赶不走。又怕吵着你,不敢硬赶。”
阿夜依旧蹲在之前的地方,一双眼睛漆黑光亮,望着姜菡萏,脖子上的铁链拖得长长的。
“阿夜,过来。”
这句阿夜听懂了,无声地靠过来。
姜菡萏伸出手,摸向他的脑门。
手还没有摸到,阿夜自己将脑袋贴向她的手心,蹭了蹭。
姜菡萏只觉得掌心痒痒的,同时,也是滚烫的。
果然,他身体的发烫不是她的错觉,他的额头也热得很,眼睛显得格外黑亮,是因高烧而泛起来的水光。
将近黄昏,天色有点暗了,屋子里已经掌起了灯,但不够,姜菡萏又命多掌了几盏,把屋角的七宝树灯都点亮了。
虽然已经不再害怕灯光,但明明快要天黑的时候,屋子里却亮到这样的程度,让阿夜有点不安,他挪动了一下手脚,姜菡萏却抓住了他的铁链。
这是他的逆鳞,他下意识就要反咬,碰到姜菡萏的手时,生生忍住。
可整个人十分不耐,隐隐暴躁。
极其明亮的灯光下,姜菡萏死死盯着他的脖颈。
锁链处一直无法上药,他昨天又泡过冷水,脖子上那圈伤口高高肿起,开始泛白,已经发脓了。
如果再不处理,必定危及性命。
“嗷呜……”阿夜低低压抑地轻吼。
姜菡萏深吸一口气,松开手,问姜祯:“将作坊的人到了没有?”
“下午的时候郭俊好像说了一下……”但那会儿姜祯正为妹妹提心吊胆,也没往心里去。
于是命人去传郭俊,让他把人带来。
很快郭俊便来了,带着两名将作坊的工匠来回话。
工匠背着各式各样的工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巨大的铰剪。
两名工匠打量了一下铁链,又想伸手掂掂份量,被阿夜呲了一顿牙,两人回道:“小人们看使得,只要不是精钢玄铁,这铰剪什么都能铰。”
又道:“只是这哥儿脾气挺大,铰剪锋利,要是挣扎起来,恐怕会伤着哥儿。”
姜菡萏沉吟。
这确实是个很要紧的问题。
不单会伤着,还容易激起阿夜的凶性。
得用个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