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的旗。"乔明玉不知何时策马来到最前方,"当年任狂用这面旗插在漠北十族的王帐上。"
城门大开,却不见守军。街道两侧的商铺早早关了门,只有零星几个百姓匆匆避让。整座城安静得诡异。
"不对劲。"冷千秋低声道,"边关重镇不该如此冷清。"
厉北离的手按在刀柄上,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在那呢。"乔明玉轻笑。
街道尽头,任烟辰倚在一家酒肆门口,手中抛玩着一串铜铃。他换了一身靛青色劲装,腰间破刀依旧无鞘,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
"厉将军来得真慢。"他歪着头,"酒都温了三遍了。"
厉北离翻身下马:"任将军?等久了。"
"别这么生分。"任烟辰转身推开酒肆大门,"叫……哥。"
酒肆内空无一人,只有正中摆着一桌酒菜。任烟辰大咧咧坐下,给自己斟了碗酒:"坐啊,怕我下毒?"
乔明玉第一个走过去,熟门熟路地拿起酒壶闻了闻:"十年陈的梨花白,师兄破费了。"
"闭嘴吧小疯子。"任烟辰笑骂,"上次偷我酒的事还没跟你算账。"
厉北离与冷千秋对视一眼,缓缓落座。
任烟辰的目光在冷千秋脸上停留片刻,突然挑眉咧嘴一笑:"这位就是天督府的冷大人?比传闻中更..."
"任将军。"厉北离打断他,"我们还是先交接防务。"
任烟辰耸耸肩,从怀中掏出一枚铜印扔在桌上:"柟州防御使印信,五千边军花名册在衙门。城内守军八百,城外四个哨卡各两百人。"
他仰头灌下一碗酒,"还有什么要问的?"
"匪患。"冷千秋开口,"朝廷调我们来剿匪。"
任烟辰突然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剿匪?哈哈哈...冷大人真信这套说辞?"
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锐利如刀,"柟州没有匪,只有狼。"
"什么意思?"厉北离沉声道。
任烟辰用筷子蘸酒,在桌上画了条蜿蜒的线:"这是黑水河,对岸是西域第三部族的领地。"
他又点了三个点,"这三个部落,表面臣服漠北,实则各怀鬼胎。"
冷千秋突然接话:"他们缺粮。"
"聪明。"任烟辰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每隔三个月,他们就会变成'土匪',过河抢粮。"
厉北离皱眉:"边军不管?"
"管?"
任烟辰冷笑,"厉将军,你知道为什么柟州的守军只有八百吗?"
他压低声音,"因为剩下的人,都在帮他们运粮呢。"
屋内骤然寂静。冷千秋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官匪勾结?"
"不。"任烟辰摇头,"是生意。"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的城墙,"看到那些裂缝了吗?每次'土匪'来袭,守军就会'奋勇抵抗',然后朝廷就会拨下修城墙的银子。"
厉北离突然明白了皇帝的其中一个用意。这不是简单的剿匪,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所以..."任烟辰转身,笑容危险,"你们是要做清官呢,还是...入伙?"
夜色渐深,酒肆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厉北离盯着桌上那枚铜印,忽然伸手按住:"我要真实的花名册。"
任烟辰挑眉:"凭什么?"
"凭这个。"厉北离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陛下手谕,必要时可调动河西大营。"
两人目光相接,似有火星迸溅。良久,任烟辰突然大笑:"你老子是厉京商,啧,像。"
"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厉北离不语。
"厉京商。"任烟辰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永隆三年,黑水河畔,他一个人杀穿我爹的防线。没两天我老爹就自尽了。"
他凑近厉北离,"那年我十一,从那天起,我就发誓要赢回来。"
厉北离没有讲话,他知道,任烟辰是他的助燃剂,是他最好的对手。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眼底淬冰,一个眸中燃火。
任烟辰笑的危险又戏谑"明天卯时,校场见。让我看看你有你爹几成本事。"
他摔门而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冷千秋皱眉:"这人..."
"疯子。"乔明玉微笑,"但他说的是实话。"他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柟州真实的兵力部署。"
厉北离展开竹简,越看脸色越沉。柟州守军名册上的一千六百人,实际能战的不足八百,其余全是吃空饷的虚名。
"你打算怎么做?"冷千秋问厉北离。
厉北离合上竹简,目光坚定:"先摸清底细,再..."他看向窗外高耸的城墙,"斩草除根。"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柟州的第一夜,才刚刚开始。
次日卯时,校场上薄雾弥漫。厉北离到时,任烟辰已经在等。他赤裸上身,正在擦拭那柄破刀。晨光中,浑身的伤疤格外刺目。
"来了?"任烟辰头也不抬,"我还以为你怕了。"
厉北离脱下外袍:"怎么比?"
"简单。"
任烟辰指向校场另一头的箭靶,"百步穿杨,小儿科。"
他又指向场边的石锁,"举重,没意思。"
最后指向自己,"打赢我,就算你赢。"
冷千秋在一旁皱眉:"这不公平。"
"柟州没有公平。"任烟辰咧嘴一笑,"只有生死。"
厉北离拔刀出鞘:"请。"
这一次,任烟辰的刀法更加凌厉。他不再试探,每一刀都直奔要害。
厉北离则稳扎稳打,将战场上磨砺出的实战刀法发挥到极致。
厉北离腾空翻起俯身一劈,任烟辰侧身划出半步全力一挡,紧接着手腕一翻横削向厉北离的咽喉,厉北离顺势下腰旋转侧翻挥手往任烟辰腰部一砍。二人的身影在掀起的沙尘中若隐若现,具体招式旁人早已看不清,只能听见“当当当”的铁器碰撞声。
五十招过后,任烟辰突然变招,刀锋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厉北离下盘。厉北离跃起避过,却见对方刀势一转,竟用刀背拍向自己脚踝!
"砰!"
厉北离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任烟辰的刀尖抵住他咽喉:"你输了。"
"唔…爽!再来!"厉北离彻底被点燃,他突然抬腿横扫。任烟辰后跳避过,却见厉北离已借势翻身而起,刀锋如电,直刺他心口!
"锵!"
双刀相抵,两人僵持不下。任烟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错啊。"
厉北离突然撤力,身形一转,刀锋贴着任烟辰的刀刃滑下,直削对方手腕。任烟辰被迫弃刀但还是被削掉一块皮,他顺势一记肘击,正中厉北离胸口!
任烟辰倒退数步,捂着流血的小臂。
"咳!"厉北离倒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任烟辰甩甩血捡起刀,笑容危险:"还来吗?"
厉北离抹去血迹,笑的满足肆意:"来!"
他从未如此兴奋过,就连第一次上战场时都没有此刻的内心翻腾,但他的胜负欲和执着全都在眼睛里……
"不来了。"任烟辰收刀,"明天。"
校场外围观的士兵们窃窃私语。厉北离知道,这一战虽未分胜负,但已经让柟州的边军看到了他的实力。
回营路上,冷千秋低声道:"他的刀法..."
"不是正统路数。"厉北离揉着胸口,"像是自创的。"
乔明玉轻笑:"师兄的刀法叫'疯狗诀',专为杀人而创。"
厉北离望向远处的城墙。在柟州,他需要学的还有很多。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