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泉清方丈摇摇头:“当初三位高僧圆寂,留下了三枚迦叶心,一枚随善顾护佑身侧,一枚似乎赠予了以为江湖上异军突起的奇才,还有一枚不知下落。也不知你师父是否就是其中一位,只是,他也许隐姓埋名,不愿问世。”
展应溪明白了泉清口中的含义,师父或许隐姓埋名,遐方愁并非他真正的名字。所有真相,有关师父的真相,正逐渐抽丝剥茧,草蛇灰线。她不知道那茧子下的是好是坏,是师父不想让自己知道而自己非要强求的师父的过往,还是更加深刻沉重的如深水龙锁般的辛秘。
她垂下眼,用指腹去抚摸刀柄上的纹路。
吕善顾开口:“师父年迈,偏居于济林寺一隅。时隔多年,后事如何难以知晓。少侠也不要太过失落,相信你会找到自己的师父的。”
“方才听方丈说有一枚迦叶心在江陵,不知我可否有缘一见?”展应溪抬眸,若是能见到这枚迦叶心,说不定便能确定师父是否是那三枚迦叶心的主人之一。
闻言泉清方丈面色难看,他看向一侧静坐的吕善顾,后者开口:“少侠,这枚迦叶心确在我身边,不过现在存放于雁塔中。”
言罢他看向泉清,目色认真:“师父我此次来是心中好奇,你们为何要去紫峰?”
他话音刚落,驿站外雷声忽响,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泉清面色凝重,陈述道:“不日有人传信,说江陵风雨大作,有一人疯疯癫癫在破庙间徘徊,口中吐露说——”
“他看见了皇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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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打芭蕉,宽阔的叶片下蜷着只橙白斑纹的狸花猫。水珠从叶尖重重垂落,一人一伞正在雨幕间缓移。
看见来人花猫抬起圆溜溜的眼睛,下一瞬便有一只手抚摸上它的脑袋。
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瘦削,在寒夜中逐渐失温。
崔鹤清抱起那只肥猫,将伞柄夹在臂弯之中。
“你这小猫这样呆,下雨不知往家中躲?”
他走进滴水的屋檐,宋即午正从屋内出来为他披上氅衣。看见崔鹤清怀中的猫,宋即午有些诧异:“这哪里来的狸子?”
崔鹤清用衣袖擦了擦猫儿毛上的水,颠了颠,“这狸子是个傻的,方才躲在芭蕉叶下也不晓得进屋。”
宋即午道:“公子别拿自己的衣服给狸子擦水了,天冷免得着凉。”
崔鹤清蹲在屋檐下,用手逗弄着花猫,口中问道:“让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宋即午手摸着下巴,回答:“济林寺的人今早已经启程去往紫峰了。”
花猫喵呜叫唤一声,崔鹤清迟了半晌复顺着猫的毛抚摸,两簇墨眉折如山脊,“看来这件事迫在眉睫了。”
“公子,上次红楼失火时,里面不仅有吕善顾和柳知府,还有一人。”宋即午开口。
崔鹤清眉头微动,“谁?”
宋即午回答:“紫峰那位大小姐练紫阁,听闻她是去找吕善顾比武的。”
崔鹤清起身,轻哼一声道:“还真是巧,红楼聚齐了那么些人,偏就着火了。”
他看着屋檐上珠连成线的雨幕,回想起红楼失火那夜,他就在对面的茶楼铺子中。亲眼看见火焰吞噬了昔日奢华的楼阁,将楠木桌子,紫檀花架化为灰飞。他还记得最后停留在视野中,还有一抹始作俑者得意的切影。
“红楼绑了许多女子关在院子里,用来进行特殊交易。那夜失火时,后院的女子皆是趁乱逃了出去,所以留下的人证不多。不过我倒是找到了一位,她愿意告诉我们当晚的事情。”宋即午道。
一张半折的画像被递到崔鹤清面前,宋即午努努嘴:“这是我今日在官兵手中得到的放火元凶的画像。”
崔鹤清垂眸看那画像,画上的女子杏眼圆唇,神情略显正经,像是放火被人发现急匆匆欲逃走却被人发现的模样,倔强又无赖。
小贼,到了江陵还是不做好事。他不由露出一副看笑话的神情。
“你去告诉张谦白,务必问出当夜红楼的第四人是谁。”崔鹤清垂眸。
他挑了颗姿态水润的青梅咬在齿间,旋即端坐案前执棋与自己对弈。
屋外天色青白,雨落如漏。
风吹起崔鹤清鬓角发丝,落在冷白眼角,他放下棋子,道:“雷雨天,见皇命。”
宋即午忍不住开口:“公子,这皇命到底是什么?”
“皇命——”崔鹤清提起执棋的手,神色放空,眼瞳宛如一叶于激流之上奔赴命运的孤舟。他摩挲着棋子,缓缓道,“十年年前开国之役圣祖途径江陵,留下一道密令,由三僧一道一侠看守在雁塔。那道密令至今无人打开,即为皇命。”
宋即午蹙眉:“可这皇命明明是一张纸,为何会被人看见,而且还生生将人吓死呢?”
崔鹤清一翻棋子,从指尖摸出根银针来。针连丝线,丝线织锦,棋盘下藏着的乃是幅绣了一半的青松仙鹤图。
他垂眸,将针尖没入锦帕,
“因为他看见的是皇命的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