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赵荣华第一次来到自己的公主府,未出阁时她住在皇宫,出阁后便一直居住在宣平侯府。
公主府是赵荣华的父皇仁宗还在世时就下令建造的,主殿是完全复刻赵荣华在宫中的殿所,整个公主府修建得富丽堂皇,后花园比起皇宫的御花园也不遑多让,更是引入了活水,亭台楼阁,一步一景,美不胜收。后来仁宗过世,先皇哲宗又着意添置了许多奇珍异宝、稀奇古玩。
虽主人一直未来居住,但在此期间,公主府的打扫从未间断,尤其是赵荣华刚出宫时,翠芝便急忙命下人又重新打扫了一遍,虽然仓促,倒也干净整洁。
今天的和离实在仓促,从侯府搬出来的如流水般的嫁妆也只能暂时乱糟糟地摆在大厅中庭院中。
夜深了,赵荣华躺在床上,这是她自小已经睡了十五年的拨步床,殿中一应器物无不是她还在皇宫时的用度。
明明在一天之内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并不是一个苛待下人的人,此刻无人值夜,整个殿中静悄悄的,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
忽然,一阵悠扬的短笛声响起,婉转动听,曾经年少她睡不着时,也曾有这么一曲笛声伴她入眠。
赵荣华轻轻笑了一声,这笛声让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还在宫里的情景。
初夏的御花园柳叶飘飘,池塘里的荷花才冒出花苞,她和侄儿拿着小鱼网捉鱼,皇嫂在一旁打着扇子让他们小心一点,远处父皇和皇兄在亭子里谈论国家大事。
真好啊,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赵荣华从和离后便闭门谢客,即便不出门她也知晓现如今京城里都是她的风言风语,京城上流贵妇圈估计更是将她视为笑谈。可不是嘛,往常谁不羡慕赵荣华和侯爷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膝下只有一个女儿也未曾纳半个妾室通房。
如今被赵荣华亲自撕开了窗户纸,原是早已有养了外室,甚至还有了身孕。果然,这天下的猫儿哪有不偷腥的。
如果是换作以前的赵荣华,高低得揪出几个说得难听的,然后杀鸡儆猴,只是如今……罢了,等赐婚的圣旨下来后,说得再难听的都有。
现如今,赵荣华真的是想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
公主府到底是多年未曾居住,光是布置换新都得耗费不少时间,里面的摆设大多是赵荣华还未出阁时的审美,如今十五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该置换的地方也非常多。
另外整理入库赵荣华从侯府带回来的嫁妆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后续还要重新妥帖安置用于嫁入将军府的嫁妆。
一桩桩,一件件,公主府上下倒是忙得热火朝天,没空搭理外界的种种传闻。
赵荣华躲在自己的殿内,突然对童年时期的那些零碎小玩意来了兴趣,如果不是此次搬家,这些十几二十年前的陈年旧物恐怕不知道又要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赐婚圣旨下来的时候,赵荣华正在摆弄自己小时候做的兔子灯。她将圣旨随意地搁在一边,望着兔子灯兀自伤神。
翠芝上前小心翼翼建议道:“殿下,听说今晚有灯会,殿下多日未曾出府,又最喜热闹,何不出去瞧瞧,正好也透透气。”
赵荣华眼皮轻抬,漫不经心地问:“今日既不是七夕也不是元宵,哪里来的灯会。”
翠芝一下子有些卡壳,犹豫半晌,道:“今日是威武大将军顾长风回朝领功的日子,宫里为他大办宴席,举国同庆……是以,今日特开了灯会……”
赵荣华放下兔子灯,斜靠着贵妃榻上:“是吗?这么大的日子宫里也没邀请我。”
翠芝小心翼翼道:“兴许是圣人觉得殿下抱病在身,不愿意殿下来回折腾,这是在心疼咱们殿下呢。况且往常殿下不都说宫中宴会繁琐无料吗?”
赵荣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再搭话,闭目养神去了。
翠芝叹了口气,招呼着伺候的小丫鬟们退出殿内,带上了门。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赵荣华一人,她不再假装小憩,睁开了眼,又望着兔子灯开始发呆。
赵荣华还记得10岁那年父皇重病在床,那时正巧元宵佳节,她为父皇侍疾,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想要兔子灯,父皇硬是撑着病体坐起来,和她一起做了这只兔子灯。
想着想着,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昏暗的殿内,只有兔子灯的灯光在手中跳动。
“翠芝。”赵荣华唤道,“出去看看吧。”
赵荣华轻装简行,只带了翠芝一个婢女,伪装成京中寻常百姓人家。
只是她们来的时间太晚,灯会早已散场,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货郎。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没有收摊的花灯铺子,可惜只剩下最后一盏花灯。
然后就这最后一盏花灯,也并不是非赵荣华莫属,一位玄衣男子已经先一步站在花灯前。
铺子老板笑呵呵地说:“就这最后一盏花灯了,两位谁先猜中那就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