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莲池是颜王去江南水乡养病那段日子,亲自求农户寻来的藕根埋下的,年年盼望着开出朵朵艳红的莲花,可花不知人情,日日沉寂在淤泥中。
李懿菁伏在八角亭的美人靠上,指尖拨弄翠绿的莲叶,“哥哥,这莲池长满了莲叶,炎暑已至怎么还不见莲花开放呢?”
自那日马场受伤后,李承江的精神愈发不振,终日意慵心懒;躺在亭中一晌午双目困倦,几度欲阖眼睡去,他强撑着身子说话,“兴许还未到日子吧。”
幼妹一改往日的活泼,静静陪在兄长身旁乘凉。
池中红鲤来回嬉戏,转圈溅起一层层涟漪,她乐呵呵地瞧着小家伙们打闹。
伴鹤端着汤药走进八角亭,“王爷,该喝药了。”
李懿菁小跑上前接过汤药,悄声道:“伴鹤,让韭华来照顾哥哥吧。”她小心舀起一勺药吹凉喂到哥哥唇边,颜王拧眉喝下温热的汤药,小厮顺势塞枚桃蜜煎,妹妹见此打趣他,“哥哥怎么同奶娃娃一般不爱喝药呢,羞不羞~”
李承江帕子掩唇,轻咳几声,“韭华还敢取笑哥哥,也不知是谁受了一点伤就哭哭啼啼的,好不可怜。”兄长喝过药,瞧着面色红润不少,古人说的良药苦口利于病果真不假。
她朝他吐舌,“哥哥不许笑我,快快将药喝干净,身子也就好了。”
“好,喝了药哥哥也就好了。”李承江忍下喉间的不适,端过瓷碗仰头一饮而尽。
夏风燥热,喝过药后,伴鹤贴心扶着王爷回房小憩,“阿姐还在府中?”
小厮点点头,“是,长公主住在西厢房呢,王爷要去瞧瞧吗?”
“不了,我累了,扶本王回房吧。”李承江病态怏怏,这副模样她若是见了要伤心。
伴鹤伺候颜王十余年,主子的脾气秉性都已摸清,叹气劝道:“王爷心里是想着长公主的,何不去瞧瞧了了一桩心事呢?”
李承江捂着唇咳嗽,缓缓摇头不语。
天意弄人,何苦作践他一个病秧子。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窦璋手持象牙朝笏,迈着四方步昂首出人群,“陛下,老臣近来在芙蓉楼缴获一女子,此人乃是先帝韦贵妃的堂侄女,颜王的手足。”
韦氏,上京人人忌惮的氏族,当年陛下与十七爷夺嫡之争,韦氏余党终究难敌梁氏百年世家,草草退出朝堂的中心,隐居信州小城;皇帝本就多疑,如今再次提及故人,难免往坏处疑心。
颜王意欲谋反的言论自李景倓登基起,偌大的朝野各色谣言纷飞,宛如一根尖刺狠狠扎在皇帝的骨血中,他的十七弟身后不仅有韦氏撑腰,更有长公主处处谋划,帝王宝座可谓是人人觊觎。
“此女名唤什么,现在何处?”景和帝哑声询问。
窦璋将实情一一道出,“此女是芙蓉楼的头牌苏苏,她本命唤韦荏……”
十七哥怎么可能谋反,简直是胡说八道,翊王直指满口胡邹的人,“你胡说什么,颜王一片忠心,你身为两朝元老怎能如此辱王爷!”
此话一出,列位大人看向他,李佑嚣记恨孤傲的弟弟,他的出身比不上老十七,难道还不及莲州来的贱种,“郇常陵你向来与李承江交好,兴许你们两个早就暗中勾结,要谋夺陛下的皇位。”
郇常陵眉头紧锁,恨极了那日马场射出的羽箭没扎在他嘴上,“还望端王自重,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岂是你几句就能污蔑的。”
昌嵩哼笑一声,“忠心不是嘴上说说,翊王如此维护韦氏余党,形迹可疑啊。”
逞一时口舌之快,被人抓住把柄,景和帝厉声呵斥道:“够了,大殿上岂能喧哗,退朝!”
勤政殿内,郇常陵静静跪在殿中,德公公奉圣命在一旁守着,少年心性迟早要赌上性命,皇权争斗万万不可留情、不可多愁善感。
申时已过,仍不见皇帝的踪影。
郇常陵强撑着身形,身姿挺拔,陛下责怪自己今日的鲁莽行径,他知道陛下正处在暗处瞧他,可他傲气不肯认错,“皇兄,十七哥不可能谋反的。”
“翊王,你如何能断定他对朕的心是忠贞的呢,刚刚在朝堂上,你据理力争,可是引火上身,你太浮躁了!”景和帝怒目圆睁,从侧殿冲出猛地一脚踹翻跪着的人。
“咳咳!”喉间一股鲜血喷出,郇常陵死气沉沉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可是皇兄,十七哥是我们的亲兄弟啊,他怎么会对皇兄有谋反之心呢……”
亲兄弟?
夺嫡之争必有胜负,帝王才配顾念手足之情,而阶下人要苟延喘残活着;景和帝冷眼瞧着地上的人,“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府上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出府。”
李承江一觉醒来,时辰不早了,他晃晃悠悠从床榻上起身,披上大氅,愣神半刻又脱下塞到木箱中,哂笑自己日子越过越糊涂,他随手拿了披风盖在身上,“伴鹤,伺候本王梳洗。”
“十七,伴鹤同韭华出府了,我来为你束发可好?”李懿姝推门,她并未贸然进屋,只是探出眸子打量妆台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