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十五宫中都会举办家宴,初冬的家宴景和帝口谕宴请镇北侯一家子,临行前幼女呕吐不止,夫人牵挂孩子,不得已留在府中照料她。宫宴开席,歌舞升平,美酒方过三巡,景和帝靠在龙椅上咳嗽,德公公奉上锦帕,悄声劝阻,“陛下,您的身子还未好利索,实在不宜饮酒啊,御膳房熬了大补参汤,奴才扶您回勤政殿吧。”
景和帝拂开德公公的手,笑喘道:“朕今日实在高兴,难得二郎在上京。”
皇帝口中的二郎是鲁国公府的小世子,鲁国公自先帝驾崩后,便告老还乡请愿回到祖籍,举家迁往宛州,离京时两位世子年幼,皇帝疼爱赐予他们一双麒麟冠。费砚仲醉意朦胧,摇摇晃晃举着酒杯走到皇帝跟前,“皇帝伯伯,二郎敬您一杯。”语毕,仰头饮尽杯中汾酒。
德公公喊道:“哎哟,小世子醉了,快来人扶小世子去暖阁歇息。”
世子的贴身小厮兴贵扶稳主子,踉踉跄跄地带他离席。
景和帝剧烈咳嗽,锦帕上渗着赭色的鲜血,郇常陵提议护送皇兄回勤政殿,皇帝知道自己醉意上头,不再相拒。
李暨主动提议随同郇常陵共同护送皇帝,李复倓回头看向自己的长子,他这个儿子是十三个孩子中最像他的,不仅样貌像,性子也相似。可惜自梁氏薨逝后,儿子不再亲近自己,这么多年对这孩子疏于照顾,皇帝心里到底是愧疚他,“暨儿,到父皇这儿来。”
李暨恍惚回到十岁前,那时父亲母亲感情极好,一家人其乐融融,后来皇爷爷驾崩,父亲却成了皇帝,一切都变了。父皇后宫中美女如云,鲜少来万福殿陪伴他们母子二人,母后变得郁郁寡欢,人渐渐憔悴。
景和三年,母亲病逝塌上,惨死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消散,她躺在榻上大口大口往外吐着鲜血,干枯如柴的指尖还握着那支珠钗。弥留之际,梁旭跪在长姐病榻前,央求别弃他们而去。李暨年幼,梁贝锦不忍心他独自生活在皇宫,只得托付这世上唯一可信任的弟弟,“阿旭,暨儿年幼,我要是死了,他该如何在波谲云诡的宫中生存,你替长姐护住他,好不好?”交代几句便撒手人寰。出殡当日,丧仪队伍声势浩大,举国百姓沿街哭丧,灵柩葬在京郊皇陵。
李暨握住父皇的手,这双大手同儿时教他骑射时那般有力,“刘邈熬制的丹药,父皇日日在用吗?”
景和帝岔开话题,“暨儿也到了成亲的年纪,可有喜欢的女子?”
太子挑眉轻笑,“父皇莫要打趣儿臣。”
景和帝道出目的,“司空尚书的女儿司空曌年与你年纪相当,你作何感想啊。”他妄图牺牲司空曌,拉拢自己的亲生儿子,
“儿臣但凭父皇做主。”李暨早与父皇生了嫌隙,又怎会轻易听从他的话。
兴贵搀扶着主子,“世子,这边这边。”
费砚仲面颊酡红,已然醉意上头,他推开兴贵,“我才没醉呢,兴贵你别扶着我……”他自己摇摇晃晃在宫中乱晃。
阿昱喝醉了,姑父命霍娴去找郇常陵,没有侍婢指引,她不小心在宫里迷了路。
长廊之上,费砚仲拦下她,醉鬼口齿不清,“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啊?”以霍娴的武功能轻易将人放倒,可她不识他的身份,不敢出手伤他,老实回答——“霍娴。”
费砚仲低头憨笑,“霍娴,你长得真好看,等本小爷回宛州向父亲、母亲禀明心意,便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当夫人,好不好?”
她骇的连连后退,兴贵上前拉住主子,朝她赔罪道:“姑娘真是对不住,我家世子在家宴上喝醉了,并无冒犯之意,小的代主子向您赔罪。”
兴贵费劲拖着主子,边赔罪边带人离开。
隔天,费砚仲在暖阁醒来,顿感头疼欲裂,宿醉滋味真是不好受,“嘶~”兴贵端来酸枣葛花解酒汤,“爷,您醒了,喝碗解酒汤吧。”
他就着兴贵的手饮尽碗中的解酒汤,“喝酒真是误事,伺候我洗漱出宫吧。”
宿醉醒来不宜驾马,李暨贴心为费砚仲安排安车送他回宛州。
鲁国公府幼子与镇北侯义女的长廊私会的消息不知从何地传出,闹得整个京城沸沸扬扬;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明百姓,人人皆知,此段姻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人人笑话镇北侯义女不知天高地厚,勾引鲁国公府的小世子,甚至有人过分猜测霍娴来历不明,是下贱的私生女。风言风语使得侯府人人自危,反观霍娴一如既往品茗赏花;曹湘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将夫君和霍昱狠狠训斥了一顿,她自幼带在身边的孩子品行端正,定是他们没护住孩子让旁人折辱她。
暖炉会的日子定在立春当天,满月楼如今是上京炙手可热的好去处,刘陶就将暖炉会安排在此地,京中的达官贵人、纨绔子弟受邀出席。
曹湘本不愿她去,可是霍娴不想姑父为难,允下邀约。霍晏得了阿娘的命令,时时刻刻护在娴姊姊身边。
京中贵女公子皆识得他们,颜必谦轻蔑瞅人一眼,哂笑道:“这不是霍小娘子吗?”
霍娴佯装没听见,自顾自搂着妹妹离开,偏偏他作死,吩咐自己的小厮拦住她的去路,她顿感恶心,为什么人人都要来招惹她?
颜必谦站起身,缓步走向霍娴,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费小世子看上你没?”
霍娴心一横,质问道:“颜公子是亲眼看见我勾引世子爷吗?”
“你有没有,自己心里清楚咯~云州乡野来的丫头,不、知、廉、耻。”颜必谦退开身子,像是碰到污秽之物,清嗓朝她脚边吐一口唾沫。“啪!”霍娴眼眶涨红,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她狠狠甩了颜必谦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