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大水,庄稼地房屋皆被淹没,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朝廷已下派官员前来治水,齐州县令韩纬得到消息,等到人来的当天,韩县令才知道是司空尚书同翊王殿下。韩纬将自己暂住的帐篷腾给他们,从上京远道而来,他万不能怠慢了,“二位舟车劳顿,先歇息半日,晚些时候再去灾地。”
二人朝他道谢,“有劳韩大人。”
韩纬不多停留,将他们二人安顿好后先行离去。
“司空伯伯,韩县令怎么瞧着如此憔悴?”郇常陵道出心中所疑,司空湛忆起往事
——“二十年前,当时先帝还在位,我初入官场,只是一九品芝麻官,韩兄担任奉常大人,多番提携我,后来奸人所害,沦落在齐州当县令,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韩兄仍守在这里……”
世间之事皆难料,命如纸薄,机关算计难逃一死。
司空湛查阅往年的治水记录,今年的水患浩荡,处处透着古怪,可他又看不透到底是何处古怪。他们来齐州已有三日,治水之事却毫无进展,景和帝远在上京,快马加鞭密函来问候治水进展如何,郇常陵捏着密函焦急。
司空湛日日派兵去疏通河道,全城百姓,不管男女老少都听从他的安排,积极抗洪。他安排郇常陵去上游布沙袋,他与韩大人则去下游疏通河道。
“小心!”郇常陵跑向接住男人肩头滑落的沙袋,汉子回头看他一眼,憨笑两声道:“多谢大人,小的差点闯祸了。”
“人没事就好。”郇常陵为他拍去肩上的灰尘。
汉子放下沙袋喘气,“大人看着年纪不大啊。”兴许是汉子的笑意太浓,郇常陵跟着他笑了两声,点头道:“年关一过,就十七了。”
汉子些许惊讶,“哎哟,那还是个孩子啊,皇帝怎么会派您来啊,这不是受罪吗!”
郇常陵边说边卷起袖口,“我没来过齐州,正好来瞧一瞧,算不上受罪。”
汉子又憨笑两声,“大人,您真会说笑,如今谁不知道齐州水患严重,达官贵人还上杆子来这里。”说罢,汉子又背上沙袋继续垒壁。
成百上千的沙袋堆砌成一堵厚厚的墙,齐州的士兵加上城中男丁不过百十来人,郇常陵跟着他们一起搬沙袋,明佪这次没有劝阻殿下,只跟他一起搬。所有的沙袋搬完,费了不少力气,师爷抬头观天,估摸辰时了,凑近郇常陵请他回去用午膳,他自然不肯,师爷赶忙解释,“殿下,您与您的侍卫用完午膳,再换小的去吃,三个人守在这更加不便。”
郇常陵这才停止推脱,同明佪两个人回帐篷用午膳。一路上,到处泥泞,明佪注意有一道眼光看向这边,提醒身侧的殿下,他自然也注意到了。
街角坐着一双母女,小姑娘靠在母亲的怀中,直勾勾盯着郇常陵,水润的眼眸亮晶晶的,他走上前弯下身子,用绢帕抹去她脸上的泥土,“你盯着哥哥做什么,饿不饿?”
妇人谨慎盯着郇常陵,生怕他有什么动作,小姑娘不说话,害羞躲进母亲怀里。郇常陵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里面有白面饼,他全数递到小姑娘手中,“白面饼,吃吧,大口大口吃,吃饱了才能长高。”
妇人明白错怪眼前的贵人了,起身欲朝他下跪,郇常陵稳稳接住妇人,摇头道:“夫人,不必这样。”他注视这妇人怀中吃饼的小姑娘,半大点人吃起东西来狼吞虎咽,“大姐,她多大了?”
妇人指腹擦去女孩脸颊上的饼渣,往自己唇上一抹,“四岁了。”
他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打探民声,“大姐,怎么只有你们二人,您家中可还有旁的亲人。”
“她爹死了,水来的太猛,她爹急着护咱们娘俩逃跑,被水淹死了。”妇人语气平静,好像在说无关紧要的闲事。
“对不起,我们来迟了。”郇常陵心中愧疚。
妇人神色怔怔,眸中发酸,她的丈夫死在这场灾难中,她不知道该去怪谁,县令无错,眼前的这位大人也无错。小姑娘撕下一小块白面饼,喂到妇人嘴边,糯糯道:“阿娘,你也吃一口吧。”
她抱紧怀中的孩子,“娘不饿,茵茵吃。”
郇常陵解下身上的斗篷,仔细叠好放在妇人身旁,悄然离去。
司空湛的治水之术奏效,正逢浊河汛期将至,历经半月,齐州的大水得以疏通,临近严冬意外艳阳高照,百姓欢呼雀跃,直呼上苍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