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林间空荡荡的,只有虫鸣声在交织着此起彼伏。东领地的街道显得更为宽阔,那些玩耍的孩童似乎也回了家,砖砌的街道宽阔方正,两侧的排水沟里总是响着潺潺的流水声。两个高低不一的身影在街上一前一后地走着。
埃列将双手藏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在最前面,帽檐压得低低的。卡沙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端详着他的状态,用手指点了点下巴,上前牵住了埃列的袖子。
埃列的身体僵了僵,不过却并没有甩开卡沙,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安静的走着。
沉默有了实体,将两个人隔出无形的距离。
“埃列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卡沙心中想着,看着埃列微微耸起的肩膀眨了眨眼睛,伸手捏住挑染的发尾,像是在思考着原因,不过因为没有什么思绪,很快就成为了单纯的发呆。
“呜啊———啊——”道旁的参天树上,响起了熟悉的心惊的鸟鸣声,而白鸟却隐藏在了晦暗的夜色里。只有翅膀扑扇时摇动树叶的风声,和悲戚一般的哀鸣暗示着它们依然在夜色中久久地盘旋着。
埃列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一下,脚步虚浮得几乎要站不稳了,手心向下,瞬间握住了卡沙扯着他袖口的那只手。
卡沙愣了一下,也稳稳地握住埃列的手。却没想到,埃列的手温度比想象的还要低。看来在相遇之前,他真的是被吓坏了,现在估摸着也是在强撑着。卡沙慢慢点了点头,笑容了然。他察觉出埃列有什么想对他说,于是故意不提任何的话头,只是将另一只手也抚在了埃列的手上,紧紧地握住。
埃列的脚步顿了一下,停了两三秒,咽了咽口水,但是又有些不敢说话的模样。
卡沙看着时候差不多了,想着不再逗他,却听着埃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埃列犹豫了一下,才用有些哑哑的声音,吞吐地发了问:“你…今天去做什么了?”
声音将隔离开二人的沉默敲碎出细纹。友善地忽视了埃列话里强行遮掩过的慌张和余悸,卡沙如常般答道:“年节要近了,今年应当是在东领地过了。每年年节东领地会有典礼,圣女找我敲定一下细节。”
“哦。”走在前面的人点点头,应了一声,像是不是很在意回复,也没有在认真的模样。
“……”短暂的沉默后,埃列压了压帽檐,又问道,“树上那种白色的鸟是什么?”
“什么白色的鸟?”
“……白色的羽毛,红色的喙,在白色的树上。”
“白色的鸟呀~”卡沙竟学起了拉穆特的语气,“是幽灵哦。”
“盘旋在天上……得不到我父的宽恕,所以只能在夜里从树干里飞出来,不断地悲鸣着,寻找不到生的道路。”卡沙将手掌抚在前胸,阖上双眼,如同讲经时一样严肃而慈悲,“可怜的生灵。”
“卡沙……”虽然背对着,但是埃列肯定黑了脸。
“没错,是这样的,所以万事万物都应该遵循我父的法则,不要去做那迷路的灵魂。长乐无极。”卡沙一如既往地说着,埃列的手心好像渐渐有了温度。他正要抽手回来,却发现埃列依然死死地握着他的手心,没有半分松手的意思。
卡沙抬起头,无奈地轻轻呼了一口气,心里又觉得好笑,就由着他拽着去了。
“还要在东领地停留多久?”埃列又忽然开了口,他看起来有些紧张,像是在故意掩饰着转移话题时的生硬感,“目前来看,圣器的进度并不乐观。”
“不急,年节的事圣女和元帅会帮忙的。”卡沙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笑道,“你今天见到元帅了,对么?”
埃列身旁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还是天更阴冷了,他沉默了良久,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埃列斩钉截铁地回答。
见着埃列的肩膀慢慢地放松了,卡沙轻轻呼了一口气。又走出一段距离后,埃列动了动嘴巴,但最后也只是咬住唇,别过了头。
他的步速渐渐放慢了,像是有意地与卡沙拉近着距离。
“埃列还有事要问我,”卡沙眯着眼睛笑了笑,“而且和刚刚的事有关,对不对?”
“没有。”
埃列下意识地否定,但是很快便心虚地收了声,只是拉着卡沙的手继续走。
“那些地牢里的……是什么?”虽然知道自己的问题似乎有点太多了,但埃列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卡沙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半晌的沉默后,埃列忍不住回头悄悄地瞄了卡沙一眼,卡沙慢慢地垂下了眼睛,似乎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埃列忽然想到自己说错了话的可能性,于是也低了脑袋,安静地等待着卡沙的回答。
“他们是‘疯子’。”卡沙再次开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们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哒哒地响着,空旷的回声让卡沙说出的话也显得有些不真实,“或者说,他们曾经是东领地的民众,但是现在,是疯子。”
疯子?是指精神上不太安稳的人,还是一个特指呢?埃列想起那些人的眼睛,固定的眼珠,虚焦的瞳孔,惶惶不安的神态,乍一看,都不像是人类的模样,精神确是有问题的。
可是为什么这些精神有问题的家伙都被锁了起来呢?还锁在圣塔教堂的后面,而且人数并不少的样子。
是一个个体问题,还是一个集体性问题呢?埃列不由得考虑起后者——东领地的世界如此一板一眼,又常年阴天,精神不出问题似乎才是不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