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墙壁……
女人,还有蜈蚣……果然,那首歌谣应该就是东领地的“创世神话”吧。蜈蚣自“狂风”中拱卫了东领地,而女人则是奉献给蜈蚣的祭品。女人与蜈蚣是相分别的两个个体。
所以,【恩】与【威】一体两相的说法明显是附会杜撰的,也许是一些政治目的?从这一点看,教会似乎在暗中篡改了真正的神话,连神子都被蒙混过去了。
教会……到底是什么样的立场?刺杀神子,却也与查奥斯敌对。
难道……他们是第三方么?
路边经行的人变多了,埃列从思想中醒过神来,左右张望着,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走到了一片街坊中。民房变得稀疏起来,灰色石块砌成高大的工坊,被四四方方的院落围住。黑衣或赤膊的民众将生铁运进黑色的房子,窗里赤红的火焰叮叮当当作着响。
他的影子忽然被一团黑影遮住了,几道目光好像正盯着他的脊背,让埃列不舒服地收紧了肩膀,他抿了抿唇,谨慎地扭过头。正见到一座擎天高的铸铁蜈蚣雕像,矗立在身后,雕像的脚下,七八个壮劳力正托着那座雕像,用直剌剌的目光凝视着他。
他好像碍事了。
埃列连忙避到路的一边,目送着那座巨大的雕像从他的身前走过。
这里的人…会不会有些太沉默了?埃列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眺望着同阴云一样灰白色的工坊。
为什么呢?
真的如同卡沙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东领地信众令自己的言行遵循着神的律令么?
………这个神是跟踪狂啊。
靠近工坊的空气会温暖一些,但是依然没有什么人与人交谈的声音,只有沉沉的呼吸声,同钢铁的锻打声混合起来,远远地响着,确实有些像中午听到的那只鸟的叫声。
……真是诡异的地方,还是赶紧去找卡沙吧!埃列收着手,快步走着,两侧的民居随着脚步变得稀疏了起来。途经过一段上坡,路的两边齐整地栽着两排合抱粗的植被,乳白色的树干上,剥落着纸一样白的树皮、早就贴在其上的藏青色剪纸花纹,沾染了潮呼呼的空气,蔫巴巴地垂在树干上。
擎天的树冠上生着细窄的树叶,羽毛状裂开的硬叶,像是撕裂纸帛时的毛边。目光穿过那些碎裂的黑色叶子,他看到一座高高耸立的石质建筑。
层层叠叠的高台上,砖石砌成的高塔矗立在夕阳的阴影里,螺旋的阶梯一圈又一圈地盘绕在塔身,顺着阶梯,塔的外侧排布着无数窄小的矩形长窗,与阶梯组合起来,像是有一只千足虫盘踞在高塔,锁住高塔的塔身。长窗黑色的玻璃鎏着金色的霞光,令塔中的景象晦暗不明。
锐利的金属制塔尖如同直指苍天的弓箭,像是下一秒就会将厚实的阴云刺破,云层之外的阳光照下,普照世界万象。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只雄伟的弓箭并未射出,只是紧紧地绷在弦上,快要将弓弦勒断那般。
与南领地不同,东领地的塑像与建筑透露着一种诡异感,不像莲花那样妖异,透露着心悸一般的不安。而是本该已经成为“死物”的某种东西,还停留在“存活”的状态。
像是被做成标本的蝴蝶仍在煽动翅膀,剪纸做成的蛇在幕布上吞噬下壁虎……就像卡沙讲的那个神话一样,生死不明的蜈蚣女。
蜈蚣,这里有很多蜈蚣,圣象上盘绕的蜈蚣,塔身的阶梯也很像蜈蚣,千足的虫子缠绕住擎天的塔,像是要“困住”什么,或是“镇守”住什么。
“沙漠里的野兽和岛上的野兽将住在那里,猫头鹰要住在那里,它将永远无人居住,世世代代无人居住。”
不知从哪里看过的句子忽然在头脑里回响起来,埃列压下那些没用的想法,脚步绕过那些苍白的树木,站定在塔前的门口。
果然是因为眼前的建筑透着股莫名的邪气,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圣所。埃列在心中默默地想着,又想着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评判的权力。他轻轻哼了一声,抬起步子便要走进塔里。
“站住。”
忽然,一杆银枪拦住了正门口,将埃列挡了个结结实实。
埃列皱了皱眉头,不快地抬起脑袋,正看到一只怪异的高帽子,布料在头顶高高地扎起,又向后挽住,垂进高领的衣袍里。拦住他的男子一身银盔,立柱一般稳站在门边,一手拿着枪,一手抚在八字胡的尾端,微眯着眼睛。
“神圣重地,岂可擅闯?”
埃列听了那人呵斥,又见他傲慢的态度,不由得在心里“切”了一声,将手揣在口袋里,正盘算着闯门。“八字胡”却忽然眼睛一瞪,将枪立起,指在他的喉咙处,红色的披风随着他利落的动作在身后飘动着。
“我观你并非本村人士,速速报上名来。”“八字胡”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黑色的瞳孔钉在埃列的脸上,赤剌剌的,添满了警戒与敌意,手上的枪尖蓄势待发,片刻便能取了埃列性命。
“我是神子仆从,神子命我来此处找他。”不加掩饰的敌意让埃列神经也紧绷了起来,他将手悄悄摸向匕首。
瞬息的动作也被那个“八字胡”捕捉在了眼里,“八字胡”调转了枪尖,用枪杆挑开了埃列的手腕,他冷言冷语地追问道:“报上全名。”
“埃列诺兹·谢礼卡。”埃列的忍耐也快到达极限了,开口的时候,语气也绝算不上友善。
“哦,埃列诺兹·谢礼卡。”“八字胡”像是认识他,收回了银枪,立在身边。
埃列轻哼了一声,沉了脸,又要向着门内走,却撞上了坚硬的肩甲——不知道什么时候,“八字胡”侧过身,将门口挡了个结结实实。
“圣女有令,神子仆从埃列诺兹·谢礼卡,未持神子令,不得进入圣所。”“八字胡”抬起头,眯着眼睛,手指又捻起了胡须的尾端。
一席话说得埃列心头火起,他自怀中摸出匕首柄,正待握住,“八字胡”将手一翻,枪尖一挑,眨眼间便在埃列的颈侧划出了血色的浅痕,半晌后,强大的风压顺着枪杆扑在了埃列的身上,逼得埃列身体半倾,连连后退了几步。
埃列多少冷静了些,他伸手摸了一下颈侧,见并未出血,有些迟疑地望向了“八字胡”,却见“八字胡”咽喉压住声带,发出威吓一样不耐的沉吟,一身铠甲流过明亮的日光,熠熠生辉。
“打他不过。”残存的理智为埃列做出了判断。
接连的碰壁让埃列一下黑了脸,他收好匕首,将手插回兜里,灰溜溜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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