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们都好好的。勇子哥可厉害了，在国防部做老大哥，正是风头无限呢。莉莉做上了少将，周峥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罗斯…，因为你的事跟我打了一架，最后一战却还是带着人来了。”

“害！他…，他跟你打什么！”银铄突然用掌根压碎膝头的寒雾。“那是意外啊！”

陈姝摇了摇头，“因为在罗斯心里，你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他怎么可能不怨。

陈姝是接受他的怨的。

甚至，她也怨自己。

银铄紧绷着唇再次蜷进陈姝心口，“别这样。我知道…，但我更希望，你们依然凝聚在一起，不要因为我的死，生分，疏离，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你们要因为我的离开更紧密的在一起，带着我的那份形成更牢固的友谊。”

冬日暮云贴着1202的玻璃慢慢结霜，折叠桌上驮着四只绘彩瓷碗。虚席前的筷尖沾着茶渍，沿碗口轻轻刮出回忆的颤音。银铄举杯时晃动的酒影，咬碎了窗口处不请自来的雪。

“哇！好啊！老大，你们居然那么早就暗度陈仓了！瞒我们那么久，你得自罚三大口！”

“是啊，老大你这嘴也忒严实了，连我们也不漏？”方世杰捏着全息相片的手指被白炽灯熨得透明。

“阿泠不先张口，我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就觉得不抖落得好。”陈姝仰颈饮尽杯中的褐色气泡，像在往胃里倒灌时间的沙漏。“我们合一张照吧。把若拉和乔程也喊上，补齐我们的毕业照。”

十二月的静电蛰伏在通讯按钮里，银铄戳向乔程名字的力道惊起一串反抗的嗡鸣。液晶屏裂纹中溢出龙舌兰形状的电流，把两个互呛的嗓音钉死在时断时续的频段。吃了个肚儿圆说方世杰对着光幕比划，暖气出口把他描述的平行世界融化成若拉咖啡杯里的奶沫漩涡。

几个呼吸的停顿后，陈姝的指尖悬在林承孝通讯编码上方蜷缩成贝壳。当全息影像把所有人生生摁进同块地板胶皮，那些原本该碎裂的惊呼如同撞上防弹玻璃的冰雹，最终凝成悬在眼睫的薄霜。

“嘿~，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能为了我那么难过，居然帮我去搞毕业合照，真的假的？”

“假的！你怎么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略！”

程的胳膊像横在水面的枯枝压过来，陈姝的手肘反击立刻戳散了对方鼻腔萦绕的怪气。她们跌进地面裂纹的深渊，残留在胶皮上的却不是淤青，而是往昔特训结过冰的汗渍。

“其实，我挺想你的，姝。”

“我也是，你没了我连龙舌兰都不敢再看。”

夜空碎屑落在若拉摊开的掌心，“那个世界的我真英勇。”她对着空气欢笑，像是要接住整个银河系崩塌的星。

“这个世界的你也很英勇。”

“谢谢队长~。这么一说起来，我一定要抽空多回家，好好陪一陪我爸妈。”

冬夜呵气在塑胶跑道烙出白霜，林承孝的军装袖口挂着寒星。陈姝弹起时摩擦出硫磺味，当年那句“别吊儿郎当”的训斥混着防冻液渗进脚底冰碴。

“我看看。”

“啊？”

“不是说结婚了吗？”

“啊，您想看结婚照啊。”陈姝手腕反转成扑棱的鸽翅，将光粒晃成碎钻背在身后，“不给~”

“你个小兔崽子！”

但最终婚纱照还是被投影成四十年前林家夫妻的骨骼轮廓，溺在老人瞳孔涨潮中的婚戒，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泡得肿胀发涩。

“我愧对阿泠。那个世界没有我，他一定过得更好，更快乐。”

陈姝轻声纠正，“阿泠的心，既没有那么软，也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硬。他把您的书房收拾了，将哥哥的照片单放一册，自己的单放一册，而您的照片正摆在书桌上。您是他的父亲，他依然尊敬您，我也尊敬您。”

“那尊敬的，是‘父亲’，还是凛冬军过去的司令？”

陈姝想了想，“应该…，都有吧。”

她并不能代替林雨泠抒发感想，但这毕竟是难得的一面，她还是愿意说几句好听的给林承孝。林承孝目光恋恋不舍地凝落在照片上。

他最后说，“祝你们幸福。”

陈姝保证，“我会好好待他。”

“三，二，一！”白光一闪。

“老大！别难过！”“继续往前走！”“队长，来日方长！”“陈姝！好好活！”

“…”

快门按下的刹那，智能家居集体进入瞳孔散大的静默期。床头柜的呼吸灯将灵魂碎片泼溅在天花板，凝结成未命名星座的形状。林雨泠翻身时睡衣牵扯的静电，把某个次元温柔的暖意牵引进晨光裂缝。

“怎么了？”

“阿泠，我梦见他们了。”

“嗯？”

“你爸爸说，祝我们幸福。”

清晨在他睫上打了个滑，惊起片刻的恍惚，

那笑容却已经顺着日光浮上来，轻轻巧巧泊在唇边。

“那…，下次祭祖，我会去谢谢他。”

“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