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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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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没赶上飞机呀老大。而且我身上没伤,就让其他受伤的同学先走了。”玻璃糖纸在浪尖浮沉,裹着半真半假的甜。

海浪咬上脖颈的刹那,陈姝用力闭了闭眼。睫毛尖划过另一个人额头的温度,潮水褪去后只余酸涩在眼皮上冻成盐霜。她该欣慰的,换作初见他时那个胆小又坦诚的少爷,连个像样的谎都扯不圆。这些年倒长进了,连呼吸的深浅都教得和真的一般。可她偏偏从每一寸颤抖的尾音里,挖出了沉在骨髓里的真话。

陈姝至今记得方世杰撞进她世界时的模样,宿舍铁门咣当震响,半桶红漆沿着门框倾泻而下,少年悬空劈落的右腿还凝在尘埃里——这个最先拔刀的,最后却成了最拔不掉的影子。

两年半,粗算着七百个朝暮黏作一团。

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冲出来的脚步比心跳还急。紫藤变异种蔓生时他手心握着刀柄,汗珠爬满了刃口。Abyssus的秘密明明能抽身事外,偏要在漩涡边驻足等一个身影。炸Abyssus的事情,他为她忙前忙后,梭寻在通风管。

她见过这个发梢都打着颤说要道歉的纸老虎,可就是这团棉絮似的影子,为了朋友们一次又一次以身涉险。端咖啡的手要抖三抖的人,在命悬一线时反倒稳得像秤砣。他喊她‘老大’,就连梦想都是跟着她一辈子。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别人笑话他没出息,他却说‘跟在老大身边就是最好的。’

“我们走,我会带你们活下去。”陈姝骤然睁开眼睛,她对着海水里忽远忽近的少年影子咧开嘴,“我是你老大,跟着老大有肉吃。”

这句话像沉船里捞出来的锚,带着锈迹斑斑的回音,在彼此浮荡的衣摆间砸出闷响。

铁锈味漫过咽喉时,陈姝逼迫自己观察水域色谱:浊绿到钴蓝的过渡带,往往标志离岸约20海里;灰蓝转为玉石色碎波的锋面,暗示五海里内存在环礁区。夜间的雾和雨都可能携带陆地的味道和声响,这些都是生还的希望。

“今天天好,阿杰你快看,是不动的积云!”陈姝乏倦的眸子忽然亮起来,捏着方世杰的小臂,布料间摩擦出细碎的疼。那团蓬松的积云低低坠着,如同浆洗过的旧棉胎,在昼与夜撕扯的罅隙里透出乳汁似的光。

方世杰雾蒙蒙的眼仁转向巨浪背面,嘶哑地笑了,“太好了,老大,岛处在下风向!”

“走,我们朝那边游。只要看见鸟,陆地就近了。”盐粒在他们皲裂的唇角绽开笑意,被昨夜的涛声碾碎的骨骼又涌动起了暗流。

海天一线浮着浅金,陈姝扯着方世杰的救生衣带子,摸出支营养液往乔程唇边凑。乔程的眼皮颤了颤,漏进些碎光,扬起的手指蜷成青灰的枯枝,指尖凉得渗人,全靠掌心那点细微的战栗,陈姝才觉出活气正在那血管里汩汩流动。

“你…,喝…。”她腕子忽然拐了方向,褪色的唇珠堪堪擦过玻璃管边沿。

陈姝别过脸推她手肘,“你喝你的,包里还有。”

浪头掀起来时她抬高了嗓门,“马上咱们找到岸,就能想办法捕鱼吃了。比赛的时候,我们用三十块饼干作饵,钓得水面直起旋涡。我跟你说,到时刺身汤炊随便选。”

浪头在他们腰窝撞出白沫,乔程忽地嗤笑,手腕一缩将玻璃管藏进口袋,如同松鼠偷藏最后一粒松子。

“吹牛,自大…。”她喉结吃力地滚动,发丝被飞沫粘在陈姝肩胛骨凸起处,每声呛咳都滚着血沫腥气。

“是不是吹牛上了岸才知道。”陈姝抓紧了她,三人继续前行。两道影子交叠着托住那缕游丝般的气息,怒海张开灰白的齿,一遍遍将人囫囵吞下,又嫌弃地吐出来。他们趁着这反刍的间隙蜷作一团浮在海面,仿佛被钉在礁盘上的海星标本,溺进片羽般的昏寐。

五月海水浸着刀刃似的凉意,似是刚化冰的时节。连日里补给袋越来越轻,清水壶慢慢见了底,连吞咽都像在嗦刀子。

尽管没有人先开口,动作却已经越来越老钝,只有胸腔里那颗器官还在徒劳地扑簌着。乔程的神智常要随着浪头荡开去,不再有气力将营养液偷存下来。有次日头正毒着的时候,陈姝和方世杰掰开了她发青的唇,将营养液一点点哺进去,那救命的汁水却像喂进条搁浅多年的旧船,帆桅都朽成了灰。

她咽喉溢出几声浑浊的“嗬嗬”,像暗礁群里的漏风口哨。瞳孔时而在雾里漂,时而卡在云端不动,恍惚能望见过去五个月的操练场,那些金丝釉的霞光和眼前这块嚼烂的橘色棉絮,竟算是同个太阳。

“把我…放下…,放下吧。”

陈姝低头搓着她冰疙瘩似的手心,不肯应。“你省点力气,操心操的都开始说胡话了。有我背着你,你能有什么可琢磨的事儿,嗯?”

“陈姝…。”云霞在乔程眼睑里坍缩成沙漏,她数着陈姝被盐水泡皱的指节,数着方世杰颈后溃烂的创口。

求生欲明明仍如潮汐涨落于血脉,可肺叶里每阵痛楚都在啃噬包裹希望的蜡壳。像是偷了渡鸦眼珠存着当宝的稚童,她把所有乞活的话都埋在咽喉深处,教盐粒磨了千遍又屡屡地咽下。终究决定得舍了这具泡囊的躯壳,给还能瞧见星星的人换条浅滩走。

“放下我,你们,才能快点找到岸。”

“放下我吧,陈姝。”她再一次说。

“你闭嘴!”潮声在耳畔疯狂撕咬时,陈姝听见自己喉咙里进溅出陌生的尖叫。那道音痕潮湿腥咸,像十字架的裂痕在教堂穹顶扩散,恍惚中又变成观音瓷像坠地时的稀碎残响。

“你是我的朋友,我们是一个队的,我不会放下你!”咸涩的液体漫过下颌,分不清是泪是浪。

乔程的瞳孔正在褪去温度,血渍凝结的唇角却扬出弧度。相扣的手腕间传来金属入掌的凉意。“那就…容我替朋友、替队友做件事,好不好?”

指甲蹭得口袋沙沙作响,那是她省下的所有营养液。她颤栗地抚过方世杰的救生衣褶皱,在最后一枚口袋边沿逡巡。

“带一颗我的袖扣暖着。我的…,朋友。”

她突然抽芽似地迸出气力,银亮小星划过陈姝掌心。“给——!”推搡的力道裹着咸涩海风,将未完的颤音揉碎在漩涡里。尚有蜻蜓点水的温热残留在指尖,滔天浊浪却轰然倾塌,将人影与回声尽数摁入铅灰暗潮。

潮水退去时分,只剩咸苦水沫在齿缝间洇开。暗流深处那排银扣闪烁,像沉默进永夜里的寒星,最终余她掌心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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