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来让我打一拳头!”“呃啊啊啊,我不!”“银铄你又耍赖皮!”
直到晨光初现,银铄踉跄着往门外跑,“走了走了,该送外婆上路了。”她马尾辫上还沾着昨夜打闹时蹭到的纸屑。
檀香缭绕的灵堂里,老人久病的面容被精心描绘得气色红润,斑斓的寿衣衬得她仿佛只是沉沉睡去。银铄抚平衣襟褶皱,眼尾扬起几分得意,“你们老说我审美暴发户,怎么样,这次我挑得还行吧?”
三人也难得捧她场子,“挺好的,上身效果比挂在店里强。”“特别精神,很显气色。”“你眼光进步了。”
哀乐声中绕完最后一程,方世杰压低了声音,终于敢讨论。“她到底有事没事?”“不好说。”“就先顺着她来吧。”
银铄捧着白瓷罐从焚化炉方向走来,指尖还沾着未散的余温。“嘿。”她笑了一下,“我外婆热乎乎的,揣手里可暖和了。”
罗斯跟了一句,“那让我也暖和暖和?”
“好啊,那你也抱抱。”银铄当真将骨灰罐往罗斯怀里一送,“是不是很暖和?”
罗斯哪成想她真敢把骨灰罐给他,僵着胳膊接住瓷罐,活像捧着刚拆引线的炸药,喉结滚动着挤出个单音。陈姝望着银铄恍神,以前听不得她自嘲家门的银铄,居然也学会了讲地狱笑话。
末世里连安葬都成了奢望,变异种随时可能破土而出,骨灰罐最终在客厅木几上落了户,阳光穿过针织罩布洒在瓷面,倒像寻常人家的摆件。
交织堆叠的针织物间,浮动着阳光晒透的皂角清香。银铄走近卧室门口,目光掠过昨夜倾倒的书架,弯腰时衣料摩挲出轻柔声响。
她膝盖抵着地板,一本本拾起四散的册页。这样的午后,本应当有老人的絮叨声穿过门缝的。
晒被子时搓衣绳总是不听使唤,她赌气般用掌心重重拍打棉絮,正如十二岁那年顽劣地拍打外婆刚晒好的蚕丝被。直到这一刻,银铄忽然明白了覃老师家里为什么没有扫地机器人。
透明的时间变得甜软绵长,每当跃迁舱轿厢嗡嗡启动,走廊瓷砖响起细碎跫音,揣测便在心头晕开涟漪:是不是下一秒就能听见钥匙转动的脆响?外婆会不会拎着水灵灵的杨桃突然现身?或许正在小花园被遛鸟的大爷拦住唠家常?还是往布袋里塞了酥皮斑驳的老式桃酥?对面楼窗飘来豆瓣酱爆香的炝锅声,银铄转身望着几上釉色温润的白瓷罐。指尖抚过冰凉釉面时,窗外的薄云恰好遮住半幅阳光。
快了,就快回来了。
“我们该返校啦。”她掂了掂桌上的柑橘袋,“橘子我们带走喽。”
四个人剥着手里的橘子,掩耳盗铃地往防护罩下塞。银铄被酸得眼皮直跳,舌尖抵着齿列小声嘀咕,“外婆定是又被水果贩哄了。”
说着,尾音忽地消散在口罩里——这次采买的人,分明是医院帮忙跑腿的护工。
晚风掠过空荡荡的楼道,电梯数字始终停在同一层。那些总在记忆里准时响起的脚步声,终究没能走过开满金盏菊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