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罗斯总算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得了机会控诉,“就是银铄这家伙,为了赚钱,和姜勇学着把机器人拆了,做了个飞行器!如今宿舍里每粒灰尘,可都要沾着我十根水葱似的指节!”
话音未落,方世杰喉间翻涌出酸涩的叹息,像胃袋里晃荡着隔夜的啤酒泡沫,“哕!”
银铄后颈绒毛在静电里根根竖立,鞋尖登时划出道凌厉的弧,“好好说话!恶心死了!”工装裤管带起的风掠过罗斯顿发梢,惊起几缕翘起的呆毛。若拉也跟着抖三抖,“咦惹~”
姜勇脖颈弯成生锈的衣钩,抬也不抬,零件咬合声是他那‘铁皮屋子’里唯一的活物,“你们出去隔离的四个,倒是每天有人照顾,都不知道校内变化了吧。”
“学校为了控制住传染,干脆就把实战类的课停了,只剩下网课还在上,又没收了咱们的寒暑假,说是要过阵子拿来集中补实战。老师‘贴心’安慰呢,叫咱们就当成调休来看待,还问这样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我靠,说起来发明这调休的人真该下地狱!”
“除夕夜上课的福气,可不是届届都能有。”若拉的声音像浸了柠檬汁的刀片。
银铄更是文采大爆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除夕调休白了头。”
“啪啪啪啪!”陈姝狠狠捧场,“不过啊,发明调休的应该早就死了。”
罗森瞬间把保温杯拧出濒死的吱呀声,“有人死了,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不懂,可恨那坟头草年年青,调休令岁岁新哇。”
“嘿,你们几个文化课压线的Alpha,隔离倒是文采好起来了哈?”周峥撇着嘴角掀开储物柜,酸冽气息撞碎了满室沉闷。玻璃罐里泡着的腌萝卜泛起琥珀光,他对着虚空举了举,“每间宿舍都封起来后,莉莉的腌菜都成了解馋的救命稻草!”
姜勇忽然一蹬椅子蹿起来,骄傲地举起他的成果,轴承转动声落在他耳尖尖上就成了情人的耳鬓厮磨。“呐,给你们看,就这个。它可以在校内精准定位,自由飞去ABO宿舍区进行物资交换服务,只需要100币。最重要的是,它有识别变异种的功能,紧急避险率高达百分之九十!那些金属鸽子就是被变异种啄倒闭了,正好我们补上这个缺口。”
100币的代价轻如鸿毛,飞行器在楼道间穿梭得几乎要擦出火星,商机像军部外的话筒一样疯长。姜勇搞出来的头一个晚上就拽着银铄入了伙,两人将兜里的零钱对半拆解,搜罗来成堆废弃的电子元件。此刻宿舍楼外正悬着几架他们组装的铁皮箱子,螺旋桨搅动空气发出蜂鸣。谁都没料到链式反应来得这样快。
贸易禁令颁布后第七十二小时,姜勇将服务系统接入光脑商城。连锁咖啡厅的霓虹招牌前不久还在校论坛上明灭,此刻业已爬上三公里外的居民楼对话框。
“真别说啊梳子,你师父脑袋可灵!都知道机遇难求,哎,倒是让我俩给抓住风口了!你们过着好日子是不知道,现在物资都从窗户口往下吊。”
“真行啊你们。诶,学校不管送饭吗?这家长们还不得手撕了学校?”
银铄“害!”了一声,眼尾挑起狡黠的弧度,“基础保障那当然是有的,但大家活着肯定不止有基础需求。除了什么零食啊小玩意啊,游戏机游戏卡,还有——”她故意拖长尾音,“那些隔着宿舍楼数砖瓦的小鸳鸯们。”
镜头掠过对面楼顶晾着的白衬衫正在风里翻飞,像极了少年人们无处安放的心跳。
“咳,信息素也很重要。”银铄顿了顿,镜头在1202转了一个大圈,“但咱宿舍四个单身A当然是理解不了相思病啦~”
可能并不单身的某陈姓叛徒不敢吱声。
和林雨泠的日子总在全息舱里消磨,训练、逛街,馋了便尝一口虚拟的滋味,倒真品不出被隔离的苦。那层窗户纸捅破后,两人像隔着全息舱的玻璃罩子对望,看得见彼此眼里的光,却没人伸手擦雾气。林雨泠出拳的力道没減,陈姝锁喉的手劲没松,全息世界的血色反比往日更艳些。只是陈姝的枕边书悄然换了天地,学术册子让位给《雾中》《悉达多》,泰戈尔的诗行悬在全息舱顶,像块永远吃不完的电子方糖。
陈姝还总要在书店买同一本《光影》,哪怕离了全息舱它就会化作一组数据的流沙。
其实那些密密麻麻的技术参数,林雨泠自己都没正眼看过。她却把这些铅字当成了薄荷硬糖来嚼,每个术语在齿间进裂时都渗出冰凉的汁液,又在喉咙里酿出灼人的甜,仿佛吞下的是团裹着霜的火,仿佛那天那个将触未触的吻。
金属门滑开的瞬间,草叶腐烂的春腥撞碎在医疗酒精的雾气里。那些全息屏上流动的得体寒暄突然卡了帧,陈姝咽了咽喉咙里并不存在的果核,舌尖抵着上颚反复摩挲那个称谓——“学长”的尾音在唇齿间发酵成蜜,却始终没能溢出嘴角。
一米距离,影子成双地被廊灯拉得忽长忽短,空气里漂浮着某种未拆封的期待,又或是被雨水洇湿的旧日信笺,明明每个字都清晰可见,偏偏读不出完整的句子。
方世杰像解了绳子的狗,病气刚消,吸气声还像个被掐住脖子的风箱,却仍能拖着行李箱在人缝中扯开一道豁口。陈姝耳膜被走廊尽头断续的犬类喘息刺得发胀。“什么玩愣就过去了?”她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脸,仿佛被无形的掌风掴过了面颊。
林雨泠突然领着更凌厉的风势撞进来,带翻了玄关的琉璃摆件,他没忘记要落锁,陈姝却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那柔软而暴烈的存在已如一颗子弹楔入胸腔。
“学…。”她的尾音碎在林雨泠头顶的发丝上,原来人体骨骼这么奇妙,明明隔着两副血肉铠甲,心跳声却清晰得像暴雨在敲打铁皮屋檐。交缠的臂弯间,滚烫鼻息也在耳际烧灼。
“还以为你要打我。”陈姝故意玩笑。
“本来是不想这样的。”他说,“这样抱着你,显得我很狼狈。”
“临解封的日子我准备了几十种开场白,在镜子前反复练习。”
“结果看见你就站在对面时,突然觉得那些台词都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