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城的清晨总像是卡在老报纸里,钝钝的蒙着层灰。陈姝的光脑叩了叩支离破碎的闸机,前往贫民区的绿铁皮要再裹上两站路的尘,而昨天坐军部的悬浮车倒像是上辈子的旧梦了。
“现在坐车有没有阴影?”她尾音带钩地往方世杰后颈绕。方世杰梗着脖子往晨雾里撞,影子被拉得又薄又长,“我不怕!有什么就尽管冲我来吧!我可以战无不胜!”
“你被银铄附体啦?”
三寸天光泄下来,照见少年人耳尖染上晨露般的潮红,“第一的名号给她,我要个第二还不行么。”
陈姝猛地将人压成弯弦月,手指在新剪的刺猬头上犁出荒原,“争个第一呗。”
刹那时铁轨震颤,方世杰追着激荡的回声张牙舞爪,掀起的风裁碎了站台的影子,“对!争第一!我得给银铄踹下去!”把银铄踹沟里,他可不就是老大唯一的小弟了么!
林雨泠忽然用睫毛剪断晨光,慢条斯理往两人瞳孔里种蛊,“就只是把银铄踹下去?”
“哦~~!”他悟了!陈姝后撤半步时踩碎了某个乘客遗落的垃圾,两束目光焊在她喉间。
“好啊!你俩造/反啦!”
“嘿嘿嘿嘿!老大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林雨泠裹着呢大衣倚向月台立柱,悠悠哉哉看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浮动。陈姝被追着跑了两大圈,军靴后跟溅起的碎雪落了方世杰满脸。
“噗…。”
“各位旅客请注意,7410号列车已经开始检票,请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检票。”站务员第三次捏爆了喇叭。
“抓稳。”这句提醒砸在最后一个播报音节上,在列车进站的震颤中撞碎了林雨泠刻意筑起的安全距离。羊绒围巾扫过膝弯的瞬息,整个世界倒悬成军用皮带扣反射的银光。
“陈姝!”林雨泠的惊呼被西北风绞成碎片。
“嘿!你先到我家来吧!要晚点了!”骤然发力托高的姿势让呢大衣领口擦过对方耳垂。奔跑时扬起的碎雪迷了眼睛,却分得清身后骤然的窒息与胸膛传来的轰鸣哪个更灼人。
三个影子狼狈地擦着关门的警示声跃进车厢,仿佛被人捂住口鼻奔跑了整座城市。陈姝当先栽进人造革座椅,军靴在地面划出急促的白痕,“你喘什么,负重的是我。”
林雨泠的指节准时敲上她脑门,力道却透着一股无奈的熟稔。“那还不是你吓得!”
列车向前行驶起来,它吞下晨曦又吐出星光,要将所有人腌渍二十个钟头。空气在鼾声与香葱泡面味里发酵,某双登山鞋在不远处正歹毒的释放化学武器。“啊,我可怜的屁股,可怜的腰,可怜的脖子!”方世杰和后座儿童此起彼伏的哀嚎。
“啪嗒,啪嗒。”陈姝的指甲就快要在游戏界面上磨出凹痕。紧挨着肩头的光斑里,《生命之树》的电子页在林雨泠指尖摩挲了已过百次。希伯来字母在视网膜上孵化成寂静的蝶,盘旋三匝又碎成齑粉。他咬住虎口逼迫自己精神,暗骂啃噬这些枯燥的文字与在弹雨里破译行军路线图没差。
零下二十度的北风裹挟走最后一丝体温,方世杰嗓子眼迸出的那声哀嚎还在车厢暖气管道里回荡。三人趔趄着把自己摔出车门,“我滴个老天爷爷,老天奶奶,我还活着吗!这车程比比赛和清剿变异种还可怕!我艹啊,换个交通工具,二十小时已经够环绕地球一圈了!”
“这就不行了?可还没到呢。”
车站在荒野里敞着胸膛,雨蚀的铁皮棚顶像被啃光的鱼骨。地面积水映着灰蒙蒙的天,墙皮肿胀起暗绿苔癣,指甲往裂缝里一勾就能刮下半斤青霉。
十几双疤瘌狼群的瞳仁齐刷刷地粘上来,陈姝把衣袖往下用力拽了三指,“咱们穿太好了,都小心着点。”她扳断一根铁椅的膝盖骨反握,金属腥锈饥渴地顺着闪闪发亮的袖扣向骨罅攀援 “遇到了不要想着给他们长教训,这里都是亡命徒,咬断攻击者的喉咙其他人才不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