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斑斓的走廊里,两人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他在重心倾斜的瞬间抓住她的衣领,天鹅颈弯成脆弱的弧度,绷紧的指节却像抓住救生圈那样用力。
悬在空中的姿态像个执拗的玩偶,发尾在陈姝肩头淌成波光粼粼的溪流。手指无意识缠绕着她黑色的发梢,“你现在倒是真像个诱拐无知omega的黄毛,拐带小人鱼上岸的那种坏家伙。”
托着他的胳膊突然绷紧,又故意往下沉了沉,惊得溪流断成四散的珍珠。气呼呼的声音混着洗发水香波气息喷在他颊上,“我这是在为谁生气啊?哼。”
发丝扫过下巴时带起细微电流,怀里人睫毛投下的阴影在轻颤,“不许冤枉我。”林雨泠撅了一下嘴巴,又紧紧抓住她,“我没对阿峥说过这些话,总觉得这是我自己的事,自己承受着就够了。”
父母的爱在他骨骼里浇筑时永远带着锈味,让他像街角阿婆那盆永远养不活的水仙。他们说你该长成开往远方的列车,但方向盘永远要握在他们手里。于是旧伤从不结痂,只是他在雨来前提前吞下止疼药,像掐灭一段没来得及讲完的对白。委屈也好、痛苦也罢,统统压进旧皮箱最底层。
懂事两个字刻在肋骨上,越忍,印子越深。
“最近真的不一样了。”尝过热红酒的温暖,才发觉这些年咽下的玻璃渣根本骗不了舌苔。十指深深掐进枕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有没有可能他人生的这片土壤里确实种着种子?
“哪儿不一样了?”她屏住呼吸追问,血液里涨潮的氧分烫得喉头发痒。他忽然松开绷紧的肩胛骨笑起来,睫毛在光影里簌簌扑棱,“我明确了一件事,我首先是我自己。”
“对喽!”陈姝笑涡里兜着旋转的天光,倏地将人甩上肩头。
无数支离的镜面映出两具鲜活躯体在人群中画弧线,中央空调的暖风裹着香水与爆米花气息,竟让潮湿的空气有了春天的弹性。
商场的背景乐突然切换成一曲spring。在某个过于亲密的倾斜角度,只余发烫的耳垂触到逃窜的温度。那原本该是接吻的姿势,最终只剩发梢扬起时鼻尖蹭过发丝的霞色涟漪。
夜晚的玻璃门被油脂涂抹成琥珀,两个人影在月光里踉跄地撞进来,冷风捎着几声啤酒瓶清脆的碰撞。“哇,你俩出来最早,来得最晚,该罚!”
银铄拖长尾音掌心重重叩在斑驳的桌面,残留在锡盘底的油花在她指缝间闪了闪,周峥抽了张纸巾塞过去,“别乱摸,擦擦!你这个不爱干净的Alpha!”“嗯?我吗?”“不然是谁?”“罗斯啊!”“…”
陈姝挥开塑料膜包装,成排各色的啤酒在桌角集结完毕,“还不是去买酒嘛,你看你,饿急了?”
人群突然拧成一股绳,“那也不行!身为队长怎么可以迟到!”“是啊,陈老师,我们等的屁股都麻啦!”
林雨泠咔嗒掰开易拉罐的动作截断了喧闹。顶灯光晕里,年轻人腮边腾起淡淡的红雾,眼瞳却像浸泡在融化的星屑中那样发亮。“认罚。”他说着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滚动时带出雪沫般清泠的笑音。陈姝紧跟上,用力地与他碰在一起,“干杯!”
那些抓住的、溜走的、渴求的、不甘的,都变得像碰杯时晃出杯沿的泡沫一样轻盈。当各种器皿在寒冷的空气里相撞,雪地上便会炸开一道炫目的流火,少年人向来擅长用此刻燃烧的光亮照透昨夜与明朝的迷雾。大步地大步地走,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时间。
——黄白液体在玻璃杯里摇晃,再也分不清盏数,最后都化成了模糊的气泡。
喊酒令第六十四轮,平日里连说话都轻得像蝴蝶振翅的莉莉,被乙醇浸透后也有了山崩地裂的气势,拍着桌子发誓,“我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军人的!”
酒瓶在颤抖的桌面上滚出一道银弧,姜勇瞪着眼,影子在地上劈出山岳的轮廓,“对!我们,我们早晚有一天,会向世界证明,我们beta,一点都不平庸!”
罗森的板凳在地面划出尖啸,空气里炸开一道惊雷,“我们一点都不平庸!我们要证明给世界看!证明给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看!”
他嗓门太大了,比赛时候病殃殃的不出声,这会儿喉咙里像塞了个漏风的警用嗽叭。若拉顿时不甘示弱,也扯着嗓子喊起来,“我们omega也一样!我可以打得Alpha满地找牙!以后,我也能保护百姓,都,都得喊我一声,上校!嘿嘿嘿…。”
少年人意气充盈似能凿穿黑夜,各自喊着口号,惹得旁桌侧目纷纷。
“小了,你格局小了!”周峥食指在虚空描画同心圆,喉间涌上的酒嗝让他脊背突然塌陷,带着泥煤味的叹息瞬间撞碎在若拉颈侧,惹得若拉连连扇风。而指尖掠过鼻尖时,她却闻见自己掌纹里也渗着同样的琥珀色。
林雨泠醉意浸透的尾音染上沙哑,把尖瘦的下颌抵在陈姝肩胛,仿佛一盏碎冰纹的白瓷,叮当撞翻七八支空酒瓶,同样望向若拉,“做司令!”
“…对!”若拉五指骤然捏拢,视线在两人肌肤相贴处燎过一圈,学着莉莉突然一巴掌震得玻璃杯簌簌发颤,“做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