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四人组裹着汗水和欢呼逃离人潮，陪银铄急急擦过水泥地。“这回是我自己赚得了，我要给我外婆买一捧大大大大，超级无敌大的花！然后把我的奖状，还有奖牌，都挂在外婆病房里，让她一睁眼就能看到，就会为我骄傲！”矫健的身影像子弹发射进花店，衣角蹭得向日葵咯吱作响。红蓝紫交错的乒乓菊推推搡搡，仿佛被浸在芥末酱里的彩虹糖。

罗斯盯着那捧晃到眼晕的抽象派作品，突然理解了考前被蟑螂啃过的思维导图。“如果我说难看，会不会打消她的积极性。”

“呃，也，嗯，确实是有点…，超现实主义。”方世杰的喉结颤动两下，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化作秋千架上含蓄的晃荡。

“算啦，就让她高兴。”陈姝闭了闭眼，将歪斜的蝴蝶结摆正。“铄这暴发户般的审美啊，十年如一日。…也不知道谁才是钢铁直A。”

包装纸很快就被撑得沙沙作响，似乎想将过分旺盛的色彩呕出肚子。服务员却接收到了某种‘股票暴涨’的信号。“哈哈哈，顾客眼光真好，没想到刚刚接手花店就遇见知音。”他裁剪丝带结的动作带着过分的殷勤。

“你家花真好看！”“您满意就好，欢迎您再来。”“吱——”玻璃门划过风铃，带着解脱的叹息。银铄将那座乱炖的花山紧紧搂在怀里，发梢还粘着孔雀草的金粉。

“这家店态度不错。”

“哈…”陈姝轻抵额角，眉间浮起若有似无的乏力，“你真没看到他刚才摁计算器的手都在兴奋地哆嗦？”

“没啊，诶，梳子你看人家手干嘛？”“？”“你这样不行，林少爷知道了你就等着头身分离吧。”“？”“林家赘A不好当，他会把你一半埋北极，一半埋南极。”“…”

医院跃迁舱的镜面映出四个东倒西歪的少年人。银铄突然轻声说，“我跟你们也交个秘密。其实吧，我喜欢和邻居家的Omega过家家，拿着娃娃装爸妈，当时两家看我俩玩得好，还开过我们玩笑，结果没两天我俩就因为娃娃衣服绝交了。”

方世杰，“哇，大直A！”

罗斯，“看出来了，你是真的喜欢玩娃娃。”

陈姝，“和好了吗？”

“没。那天晚上我突发高烧，迷迷糊糊醒的时候，外婆拆了两件裙子给我的娃娃做衣裳。结果我分化成Alpha了，都说Alpha玩娃娃O们唧唧的，我就不玩了。”花瓣落在消毒水气息中，拂过银铄指尖的却像是外婆指尖漏下的几缕棉线。

罗斯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这有什么的，我还喜欢粉袜子呢，他们也说O们唧唧的，我依然穿。”

三人震惊，“啥，你那不是黑的？！”

笑声像涟漪漾开整层楼，银铄鞋跟敲出的节奏过于刻意，护理站白大褂们早在她转角时就藏好了笑意。

“呀，小铄怎么今天来陪床啊？”

玻璃隔板映出少女陡然绷直的脊背，她像候鸟衔着春信般端稳胸前花束，指腹擦过证书烫金，仿佛展示的是刚出土的传国玉玺。“我拿到了三军署名的奖状！”

善意的哄闹潮水般漫进监护区，“哎呀，真厉害呀。”“小铄有出息了。”

羽绒服蹭过闭门器的刹那，少女的虚荣心像膨胀的氢气球，被病房里涌出的药水味刺破又粘合。

“外婆！”银铄跃进来的轨迹带着火星，后边缀着三只叛逆的回声，罗斯故意学她调子，“外婆！”

她转身亮出翅尖，试图将冒牌云雀挡在身后，“嘿！这是我外婆，你跟着乱叫什么？”

陈姝和方世杰倏地窜到了病床前喊出双重震音，“外婆！”“外婆！”

老太太被声浪撞出笑纹，病床护栏嗡嗡共鸣，“哎，哎，好孩子们。”

罗斯抢先掀开谜底，“外婆，我们端了个冠军奖杯回来！”

“比赛？什么比赛呀？”

“去你的，让我说！”银铄靴尖直飞他屁股，从外套内袋抖落出她的‘玉玺’，被切割过的金属奖牌在输液管投下的影子里晃荡，折出十二种角度的光。“外婆你看！”

三个见证者退成观众席剪影。

“我当时就是这样，飞去一脚，踹歪了‘蚁’虫的脑袋！噼！啪！呃啊！”病床上方氧气阀嘶鸣着为夸张的独白伴奏，银铄指尖劈开虚空时带起细小的涡流。

“是这样吗？”陈姝歪过头去问罗斯。

罗斯捏着嗓子，“是~，我们银小分队长，可英勇啦~”

故事开始朝着魔幻现实主义偏移。有人突然模仿功夫片里白鹤亮翅，有人掐着脖颈还原虫族垂死的音效。整间病房随着虚构的战斗场景摇晃，直到护士站的呼叫铃替月亮发出驱逐令。

“叮…。”刀叉碰到瓷盘的声音格外清脆。

这是林雨泠久违的一次在饭桌上看清父亲的轮廓。

七块方格纹路餐巾叠成的天鹅梗着脖子，在糖醋鱼升腾的蒸汽里慢慢洇出汗渍。

酸甜气息染透了桌布，爬进他的鼻腔。他对抗着肠胃的本能，挑鱼刺的动作重复了四十七次，当最后一根鱼刺落进餐碟时，暗红液体顺着瓶口流进对面的玻璃杯。

父亲的袖扣折射着顶灯碎钻似的光，晃得他指尖绷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