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姝清醒时,抱膝的守夜人正将水壶架上柴垛,所有人都在冬风里蜷成了不同的弧线。林雨泠的睫毛挂着冰霜,身子软靠庇护所外的树干,掌心还攥着半片破布,像握紧什么救命稻草。
火舌卷过若拉裤脚渗出的暗锈色,与莉莉像两枚紧紧相贴的琥珀。而河岸浮着的两竿寒星,是周峥和姜勇在同鱼较劲。1202三只挤作毛绒绒的雪堆,银铄的外套给了她,此时罗斯和方世杰的外套牵拉在一起,勉强横盖过三具瑟瑟发抖的年轻骨骼。
“队长?”守夜人手一顿,抬起头,居然是罗森,“你醒啦。”
“辛苦你们了。”
“都是他们在做。”他骨节带着冻疮,溪水在他咽喉滚动出半句“我什么都没帮上”便溶解在蒸汽里。
“可以喝了。”“谢谢。”陈姝双手接过。
柴堆突兀地炸开一枚跳动的泪珠。
喝过水,陈姝将林雨泠揽入怀中,刹那星河突然向西倾斜三分。冬季在他脊背篆出嶙峋的刻痕,当她试图寻找更妥帖的支点,掌心却触到一片风雪弥散的空旷,那腰线清瘦得像黎明时的月牙尖。
不好好吃饭吗?陈姝顿了顿。
易感期Alpha不该和Omega这么近,体温像无声告解,烧得指尖发颤。她小心翼翼将人挪进庇护所,将半截凉了的布点点拽出,做完这些竟然比一对九的打架还难捱。
陈姝闭上眼想要吹一吹混沌的脑袋,突然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自若拉脚踝漂浮,比风里的腐殖土味道新鲜很多。她蹲在潮湿的枯叶堆里解开背包搭扣,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会让对方难堪。
于是屈指叩了叩若拉的肩膀,发出类似啄木鸟敲树干的响动。若拉眼皮像受惊的麻雀似的跳动,“队长?”,蜷缩的躯体在不惊醒同伴的前提下缓慢转向光源。清醒的瞬间惊喜的声调险些没控制住,“陈老师你没事啦!太好了!”
“嘘——”陈姝比了个手势,手腕横着向外推,保持着二十厘米的安全距离,将松脂罐子落进那个微凉的掌心。“你的脚是不是伤到了?抹点松脂,小心发炎。”
“啊。”柴垛突然又迸溅起火花,若拉发现自己在数模糊的火星。她把自己钉在原地数到第二十颗,才把呼吸调整平稳。摸索皮靴系带时轻声掩饰,“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陈姝指了指,“我已经看到你裤脚的血了。”
“没关系的若拉,你看,我也会生病,就像你们照顾我一样,我也会照顾你们。不要忍着不舒服,咱们有可以用来抗菌止血的东西,不需要吃这种苦头。”
“…,陈老师你人真好。”
松脂香裹着柴火的噼啪在两人间游荡,罗森的视线总往树影编织的蛛网膜上撞。
“你腰还难受吗?”火光舔舐过陈姝随意搭在膝头的手指,惊醒了蜷缩在灰烬里的问询。
他他慌慌摇头,喉咙滚动的回声被松枝劈裂声撞碎,“银铄,给我把毒素吸了出来,现在已经没别的事,动起来也可以了。”
“别看她有点傻呼呼的,其实很靠谱对吧。”火星从陈姝喉咙里漏出来,炸开一粒金樱子般的笑。
“嗯…”罗森又倒了一杯水,这次是递给若拉。
陈姝视线微顿,那些火星活跃的好像要把什么烙出个洞来。
霜茬在积雪脊背上折响第二根肋骨,灰鸽子羽毛织就的天光沿着松针慢吞吞流淌。姜勇和周峥拎着渔获走回营地,两团稀薄的呵气坠在冻紫的指缝里。东面背阴的溪湾实在吝啬得很,鱼们少有肯掀鳞片赏光。
焦烟裹着脾气钻进庇护所,林雨泠眼角突然抖落半片月光,制服外套上还裹着陈姝残留的体温,追出去的影子撞翻了夜的茶壶,直到手掌丈量上那勾在睫毛尖的滚烫。“你好些了吗?”“已经没事了,你放心。”“我放心什么?你一好就乱跑,下次给你腿打断。”“学长,你过来些…。”“嗯?”
罗森给树皮杯挨个喂完温热,霜晶烙进膝弯的旧伤的钝疼忽然活泛起来“树枝用的差不多了,我去再捡些。”
熹微里三座石雕般的Alpha正在交迭苍白的棱角,唯有垂落的指尖渗着松脂冻结的青痕,颤巍巍垂挂在晨光银丝编织的蛛网上,喉腔泛起陈年井水般的嗡鸣碎在罗森耳边,“…好。”焦柴堆上凝固的鱼骸已被烤透了,林雨泠却径直跌回草絮编织的茧。
紫云英汁液似的潮气用银藤绞缠着罗森的颈,他不自觉掰响指关节,穿过最后三棵松树时,细碎阳光正从枝叶间隙滑落,在林间晕开潮湿的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