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泠取鱼钩的手指顿了顿,河面碎银摇晃在他睫毛上,像星星坠在刀刃边缘。他把半句过分直率的话丢进夜色,“我是说,我也可…。”
“别说了,别这么看我。”陈姝突然抬掌横在两人中间,把脸偏向纠缠的树影。那轻颤的睫毛掀起的暗潮太危险了,像乌鸦衔走了日晕,黑色翅膀掀起老教堂的玻璃彩窗。
于是空虚的胃部开始收缩,藏着锐齿的欲望在唾液里苏醒——把闪闪发光的东西叼回巢穴,这是刻在基因里的贪婪。
“嗯?”
陈姝扣紧钓竿。早年间和贫民区那群家伙抢发霉面包时她用过同样的力道,但活人是带体温的琥珀,不能粗暴地按进口袋。
“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膝盖蹭过冰硬的石块,影子里有人悄悄屏住了呼吸。“让我看看你脑袋。”
陈殊把后槽牙咬得发酸,喉间滚过灼烫的絮语,克制着要把那人呼吸频率都刻进视网膜的妄念。似乎有新雪簌簌落进发烫的衣领,她猛然甩头。“不是。”
匆匆低下的头在逃,陈姝整理着根本不乱的渔线,暗骂Alpha的劣根性。她在心里齐根斩断那些破土的藤蔓,就像折断河边一截枯枝,动作干脆得能听见迸溅的脆响,可隐隐发烫的腺体却在嘲笑她伪造的清明。于是钩尖突然咬了她,仿佛是惩罚她此刻的飘忽。
林雨泠忽然意识到,此时他们膝盖间距塞不进第三片雪花。“你睡一会儿吧,我觉得你开始迷糊了。别他们休息好了,你又倒了。”
“有道理。”陈姝点头的频率惊醒了蜷在肩头的月光,发丝在夜色里被摇成一株蓬松的蒲公英。
“那咱们差不多就不钓了。”苇絮贴着水面低低地喘,她将糊着鱼鳞的空竿朝苇荡子里一撇。泥腥气顺着裤管往上爬,拍拍衣领立起来,原本团着的身子像缓开的棉桃似的舒展。腿边却漏出句砸进泥里的闷声,“我没什么事,就在这儿钓吧。”
那可是两块饼干!林小少爷清冷冷的眼风扫过来,少年剥开芦苇的影子突然显出尖棱棱的边角,活像要现原形来押她进河里退换货。
“没事的,已经钓上很多鱼了,咱们回去把它们都烤出来,路上是很够的。不用那么担心我。”
“好吧,你倒是真敢。”他解开猎物残留的饵料,腥气漫过睫毛时忽然屏息。陈姝脱臼的领口若隐若现起伏的锁骨,那儿刚被夜露打出细小的水洼。
“就不怕万一付出打了水漂?”
“那总得去做了才能知道结果。”陈姝利索地扛起篓子,快步踏出枯苇丛。“再说我有三十块饼干,那就是足足三十次的试错机会。要是逮不到鱼,实在不行,我就把森林里的草叶子全啃秃噜了,还真能饿死不成?”
她第一次站在军校里时,包裹的缝线正在迸裂,悬浮车里摇摇晃晃来回磨着头顶,像极了每天都在漏雨的废墟屋顶。
想逃,想回家,回到那个她早已习惯的地方,但白炽灯管下擦眼泪的姿势其实和跪在射击场擦枪的姿势没什么两样。
后来她习惯了凌晨五点钟空气里的哨响,被覃老师翻来覆去拆卸的肩伤还会在夜晚发酸。于是开始明白,鞋底总得踩到地面,地砖的纹路才会自己跳上来告诉你,这双脚该往东走还是向西行。现在的她愿意相信安冉的话,她越来越坚定的想要走下去。
“那要是队员并没有领情呢?”林雨泠必须提醒,“有时候,一个人承担下太多责任,别人会养成习惯,认为那是你本就应该做的,从而理所当然将你看作血包。”
做头狼的难处在永远在于分寸,举起鞭子的手太狠,眼泪都会变成带毒的刺,围坐的餐桌前永远会漂浮着伺机而动的反骨。抚触羔羊的手太软,温顺的皮毛下会翻涌出吸血的口器,扛着团队前进的骆驼背脊,迟早会开出无数个针眼大小的吸血孔。信任往往得掺着半克距离感调配,亲密要掐着公分刻度来丈量,放任感情的红血球在组织里肆意繁殖,权力就会开始败血症式的溃散。
“你不能真的成为队伍里的‘妈咪’。”团队的潜规则织成细密的网,指挥者的权杖本可将质疑者钉作晨露标本,再大的惊涛也压在无机质表格里消散。可白鹭却振翅掀翻了整片暮云。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陈姝同样将赤诚碾成珠玉,一粒粒嵌进剖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