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你说…,如果注定胳膊拧不过大腿,个人的力量对抗不了洪流,是不是还不如就低头?”浸润着河风的交谈在姜勇和陈姝之间无声蔓延,晚潮轻柔叩击石岸的时刻,他总能看见那个被汗水浸透的夜晚在记忆里忽明忽暗,像其他青橄榄般涩口的少年心事般,终究在追寻纯粹的道路上被现实撞散了骨架。当罗斯站在相同十字路口露出迷雾般的眼神时,他听见的手自己坍塌的信仰在胸腔里溅起细碎的玻璃响。
陈姝像暗潮里生长的护栏,牢牢握住了他透凉的掌心,“我觉得,暴雨断不了脊梁骨的时候,其实是在说人的脊梁要好生挺着。”
姜勇一怔,他盯着水面忽然就明白又忽然更坚定,人不能永远盯着脚边的半块饵,路在前头。
姜勇从来没想过自己这双手在织网结篝,更没想到当他的脊梁能被鲫鱼压出沟壑,而那个蹲在冰窟窿旁的灰影还在垂竿。黑夜把她的呢喃掰碎了传过来,“你先运一趟回去吧,现在是够吃了。”
火堆将灭未灭时腾起片片游魂似的白雾,几个年轻躯壳被乱窜的冷烟缚着,倒似刚从蒸笼里捞出来的榆钱团子。“哇!什么东西在动!”“诶,姜勇,队长人呢?”“这什么?”
姜勇右手食指勾着绳结转圈,冻红的鼻尖蹭过布料上一层薄霜,霜花顺着他鼻子尖削进领口,约莫是被寒气激得疼了,笑声比想象的更豁亮些,“铛铛~!”
“鱼!”冻得蔫头耷脑的若拉忽地仰起脸,蓬松的雪絮粘在刘海上簌簌地抖,“你怎么弄到的鱼?太厉害了吧!”
为了节省饼干,林雨泠同周峥弓着背扒拉石缝里的砾石青痕,十指浸满树莓的晚霞与地衣的锈迹。哪知西北风裹着冰刀子抢食,眨眼间那些零碎吃食竟比晚自习草稿纸消散更快,现在他们指腹残留的苔藓腥气仍在,肚子却还是饿的。
姜勇被目光熔得耳尖滚着岩浆,连忙摆手,“不是我,是队长,队长用自己的饼干钓的。队长还跟我说,掠夺是生存的最低纲领,合作才是物资链的活扣。”说这话时有人的皮革鞋尖碾过了碎石子,灰白残雪突兀地发出细碎的呻吟。
“是我们队长厉害。对了,我在后厨上过班,可以教大家怎么烤鱼。”火光拖拽着人影在雪地上摇晃,如同暂时僵持的天平。姜勇刀刃插进鱼鳃,薄刃轻轻一撬,手中翻出银色残影。鱼皮撕裂声混着积雪簌簌的响,树皮烤焦的苦涩与蛋白质焦香在篝火上方纠缠。“当心树枝上的刺。”姜勇拿过若拉手里的枝条,炭灰在袖口蹭出潦草的云纹。
若拉额头沾着木屑,睫毛上停驻的星点火光随着眨眼明明灭灭。“等队长回来,我一定会跟她道谢的!”
姜勇用枝桠捅了捅火堆,炭块爆裂声像老式电报机发报,过了片刻,掌心又托着烤好的鱼尾向罗森递过去。“鱼每个人都有,吃不完的可以烤出来,我们就塞包里背着。”
哪怕一起打过架,救过人,但对于Alpha的高傲与歧视B、O的态度,他根深蒂固。信任像是瘸了腿的雀鸟,停在树枝也要回头看三回。ABO集齐的队伍就是会出现这样不合的场面,他甚至在后悔加入,直到那两块饼干在他眼前坠入冰河。在这个他们都知道用不了多久饥饿就会像树根下的白蚁,将啃噬掉所有优柔寡断的时候,陈姝主动折断了自己翅羽一半,抛进这场混沌的火光里。她肩上附着冰的外套总比其他人压得更低些,像随时要倾覆又始终保持微妙平衡的扁舟。
“这么多鱼,队长只用了两块饼干。”姜勇拐弯抹角地说。罗森感受着手里沉甸甸的重量,有些出神,许久之后,小声回应,“我也会跟她道谢的。”
三十块饼干忽然变得绰绰有余,众人情绪高昂,“唰唰”刮着鱼鳞,填饱了肚子就感觉日子有了盼头。三个Alpha反倒显得沉闷,尤其是银铄,低气压到将莉莉吓得从左边挪到最右,从Beta区域挤到了Omega区域。
林雨泠的鱼烤好了,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莉莉。
“她人呢。”
姜勇拍拍篓,“还在钓鱼,说是发窝后够钓一晚上。”
森林的夜太喧器,草叶摇晃声、甲壳摩挲声、黏腻汁液渗入腐殖土的滋滋声。直到第二道脚步声嵌进这个规律里,林雨泠的发梢正滴落刚沾上的薄雾。
“谁?!”陈姝的手悬在两副锁骨之间,看清月光从那人后颈攀上来,混着河边蒸腾的水汽勾勒出一张不必用眼睛记的脸。
她急退半步,警戒线般的枯叶环在脚边破碎。恍惚觉得那几片叶子浸过月光竟有些晃眼,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绞紧制服,仿佛要把方才出手时的震颤生生按回掌心。
“学长…,怎么过来了?” 陈姝还记得战术课教过的心率控制,可此刻卡在喉咙的气流却像要把齿关撞碎。
林雨泠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唇角微微有一丝上扬的弧度,“来给你送鱼。”
好想摸摸…,发丝下面是不是藏着猫耳?
陈妹盯着他发丝处摇晃的光斑,某种毛茸茸的臆想在胸腔里破土疯长,当她意识到自己唇角正朝林雨泠上扬时,小腿立刻又向后错开两步,踉踉跄跄半个脚后跟陷入松软的泥地。
“你吃就好,我有这么一篓子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