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A暴毙。

欢呼浪潮层层晕染在穹顶，钞票特效打着浮沫般剔透的姿态旋落。那些薄纱似的影子仿佛揉碎的月光，每每在人合掌时化作绉绸质地，窸窸窣窣顺着指缝消逝得伶仃。

陈姝颅腔里游弋着温钝的疼，耳膜浸泡在粘稠的海水里，断续的喑哑在暗流中生出棱角。她攥紧后颈爬满汗水和锈意的皮肤，想要捕捉那些散落的音节，那些声音就又突然地倒退。

额角与指节相抵，梭寻过千百种答案。老李头的面孔在芦苇荡似的迷雾中忽隐忽现，那人总披着褴褛的暮色游荡，可是扭折的颓塌的骨架里又会碰出精密器械的律动，比废墟堆里任何锈蚀的齿轮都要铮亮。她是什么时候跟着老李头的？

雾气那头递来份湿漉漉的合同，陈姝舌苔刮过喉管里锈蚀的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音节，“不打了，结算。”

生命确实是循环的债，可要是蹒跚五十年只为续延下一季荒诞，就活成了土壤里发酵的榆木疙瘩。

方世杰那双惯于恶作剧的腕子突然失了魂，将骨头愣在原地杵成标本。他曾掀翻过被暮色熬煮的街道，在青石板与筋肉碰撞的缝隙吐出无忌的字句，此刻却探不出一节撩拨血迹的手指。死亡披着酥脆的壳落在耳膜时，竟与红糖糍粑在冬日铁板上冒泡的声音无异。

“阿杰，回神了。”

那声响似裹着极光淬炼的碎晶，生生将他睫毛剪落进瞳孔的深渊。方世杰指节陷在银铄大腿的温凉里发颤，收紧的掌心像是攥住暴雨夜最后一枚暖炉。要是泄露出畏缩的念头，她的怒火会像烹蛇般绞断他后半截军校时光！

血痕沿着陈姝眉棱游成尾艳丽的蜈蚣，方世杰骤然被扑面的硝烟味回过了神，“老大！你眉骨被打裂了！草！那个老登居然把老大打成这样？刚才就该冲上去再踹两脚！便宜他了！”

“回去再说。”陈姝的指尖掠过银铄颧骨处的肌肤，惊起一圈温热的泡沫。从皮下析出的骨茬碎得像刚拆下的机械零件叮铃作响。“还有意识吗？能不能撑住？”

一簇微弱的眸光从眼皮的黄脂中明灭，银铄喉管里酿出浊音，仿佛煮沸的铝壶在后半夜漏汽的呜咽。“…嗯。”

比起第一个被裹尸袋装走的男A，银铄嘴角竟还能牵出点活气来，只是这身骨头怕早碎成了豆腐渣，拾掇拾掇，准能拌出五六碗狗食。可那些不明的药水在她血管里爬着，谁知道明儿太阳升起时，这具身子还认不认得她？这些疯子又真的会放过实验品吗？

思绪拧成浸水的麻绳，陈姝忽觉墙缝里残喘的霉菌都是善意的，至少它们从不会偷偷往脊梁骨里钉钢钉。她碾过银铄眉梢膨起的阴影，又想起旧屋漏雨的黄昏，到最后她总要蜷着草席祈祷，年少时光就这么顺着塑胶袋制的门帘往下淌。如果现在都过不下去，‘以后’就根本不存在。

“你照顾好她，我去结算奖金。”她把叹息着将咒骂在齿间研磨成草灰，簌簌落进方世杰翻飞的衣兜里，他没翻到纸巾只好徒手攥住冷风权当应诺。“好！”

霓虹在视网膜痉挛成破碎的蜂巢，仿佛地表洞穴永不熄灭的独眼。钞票的幽魂如同吸血蝠的翅影，不过碰触便凋成荧屏上游弋的符咒。陈姝数着那些飘摇过掌心的磷火，恍觉后背已浸满亡者碾碎的牙粉。

突然光脑提示铃惊碎了骨屑缭绕的雾。

“我天，这什么？！”人说贫瘠会从幻想里透出轮廓，那串数字跃入陈姝瞳孔时，像尾金鲤突然撞破浑浊的池水，激起的涟漪足够剜下她某截脊骨作饵料。

“方！这什么啊！数额比奖池还多！我艹！”

方世杰抱着药箱从人潮深处滤出半抹轮廓，额发沾染着霓虹的碎钻，玻璃药瓶在怀里叮当作响。“赢的钱呀！怎么样，是不是赚够了~，老大，简单包扎一下吧。”

“哎呀呀，先别，银铄的脑浆子都快从嘴巴里吐出来了，我们先快点离开！”她按住方世杰的胳膊，后知后觉，“你还真去下注了？”

“那当然，我家给我的卡，我都押上了！是全部~”

“全——部——！！！”陈姝忽地被春日瓦顶□□的野猫剖开了喉咙。

*的，一个宿舍俩疯子，1202原来是250的2？！

“我要输了怎么办？”

“没关系，有点家底能败。老大的事，必须支持！嘿嘿。”

晦暗的训诫碾过唇齿化作絮语，“这次就算了，以后咱宿舍坚决禁赌。”

“嗯嗯嗯！”方世杰又一次小鸡啄米，仿佛壁炉里的火星子乱迸，“再也不来了！”

等待跃迁舱指示灯眨眼的间隙，陈姝又被那枚蛇眼般的厕所摄了魂。仿佛消毒水的寒意化作蓝色藤蔓，待她恍神时，已然被捆死了两颗脚踝骨。

“老大。”“嗯？”陈姝手还托着银铄臀部，忽觉方世杰的喉结正在阴影里沥水。

“我…，想了很久，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什么？”

“我刚才，嗯，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