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杰的脸浸泡在发皱的光晕里,擂台颠簸的气浪裹着两具人影踉跄浮沉,他睫毛上缀着汗珠,每个毛孔都在啸叫,推搡着要把卡里最后的数字也往深渊里跳。干涩的唇已经被他用舌尖舔成湖泊,‘老大不会错的’,可结痂的侥幸心理却像深秋幼蝉褪下的空壳,在肋骨间叮当作响。——可要赢啊,可得赢啊,这要是输了,他可是连回去的车轱辘都押在这儿了!
破风声掠过眉睫的瞬息,两枚钢锥撕开浑浊气浪。陈姝把自己折成一尾瘦长的刀鱼,游弋在杀意稠密的流波间。但擂台没有珊瑚丛,锐利的指尖擦过耳廓时,带来一阵腐物的酸臭,与汗液交织成杀意的网,向她兜头紧追。鞋尖在积水地面划出半圆,那是之前拳手留下的血汗皮屑…还有死亡前的失禁。
贫民区厮杀出的人擅长在灰色地带生存,陈姝熟练如何在最短的间隙中找到漏洞。她又一次格挡住攻击时弹起一记撩阴脚,像台风天强行破开百叶窗的疾风,在脚尖抬起的那一刻,折叠伞灵敏地穿行过暴雨,总是能在雨滴降落前开合。
“啊!”男A面部狰狞地后退,如泄气的皮球滚动在八角笼里,将那些曾经的荣耀又自食回了肚子。太阳穴的鼓动因尊严的碎裂而更加激烈,肾上腺素被推行着,在他齿间发出死亡前的倒数第二声回响。
“现在认输,说不定还能留点棺材本,不然你的骨灰只能撒在墙根和狗尿混一块了。”陈姝不忘加速那丛火的冷却,像碾灭将尽的烟蒂般追击,出拳!
“啊啊啊——”男A喉咙深处进出尖啸,肘骨似晚霞残褪前挣动的火棘,刺透陈姝皮肉,在骨缝里延烧出火星子。
在作弊的药剂面前谁都是纸糊的老虎,陈姝仰颈那瞬听见冬野干枯,旧年荒草在耳蜗深处经受铁齿绞割。雷鸣声自男A关节处炸开,将那闷响落了又起,肘尖叩骨声分外地清亮,仿佛檐下冰珠子逐串地跌坠。光斑弋动过视网膜,栅栏暗处的触须寒津津地缠上陈姝的腰肢,妄图溃逃的抽吸在身体爆发出警鸣。她就要跟着死神领投胎志愿表了!
男A愈发兴奋,拳头越砸越狠,像暴雨终于逮住了深夜加班的牛马,而此时正好过了末班公共悬浮车,所有可能赶来的氧气都被泥泞挤压得稀薄。
“小畜生!”
“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陈姝听着下颌骨裂奏起的白噪音,涎沫星子在空气里旋成霜花。铁丝网外的喧沸褪作池塘边的蛙鸣蛊蛊,恍惚多年前墙角缝里漏进的童谣。
“老大!”
她十指陷进淤泥深处,腐草气息忽往喉间狂涌。男A松脂色的阴影罩下来,抬靴时像破冰船劈开冻原。混沌里却仍有残温粘在她指尖,像是自春夜江面漂来零星渔火。
台下欢呼声裂作铁罐头里的米花,被付费观赏的痛苦在霓虹中镀着磷光。咽喉深处腾起的锈甜伴随着脏器迸裂的钝痛,浮油似的窒息感裹着所有人的鼻息,将八角笼泡成倾斜的玻璃罐。
陈姝咬紧生命的最后一格能源,将希望孤注一掷,左脚奋力蹬住男A的裆部,穿左腿锁膝——天穹与大地倏忽打了个银亮的绳结。那具暴虐的肉身骤然悬如断线纸鸢,钢索碰撞声里隐约有扶乩的沙沙响。指爪叩向虚空的刹那,陈姝眼尾卷过沙汀蓑羽的反光。男A虹膜里涨潮的惊惧漫过铁丝网,成了被镰刀扫倒的稻穗。膝骨压碎尘灰的响动里,两人影子在暮色中交叠成剪纸,原本是屠夫手里的尖锥,此刻化作反噬的银针刺破他的瞳井。
“呃啊!!!”男A的惨叫弥漫过八角笼,他抽搐着,蜷缩着,像重新回到绒毛膜内的胎儿,世界在璀璨的烟火燃尽后,是一片茫茫的羊水。
嗡鸣灌耳,气血翻涌,“噗——”
药剂的极限,就是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