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又一次听见了铃铛声。早上出门之前,成默手腕上的皮环被他摘下来了,他记得,自己应该是随手放在桌子上,成默又戴上了。
伴随着铃铛声,脚步声又起,过来了。
“小白。”
“诶!”白予乐一个激灵,随手拿起一根筷子,低头搅和砂锅里的中药,另一手想扶眼镜,把脸和出现在门口的人影隔开,却摸了个空,一时彻底无措,头皮阵阵发紧,甚至能从太阳穴感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频率。
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捏着对比堪称小巧的黑框眼镜,轻轻放在灶台边上。
“给你。”
白予乐拿起眼镜戴上,死埋着头,镜框往下坠,黑边刚好挡住了黑眼珠,只露出透着红的薄白眼皮。
眼镜腿是凉的,沾了点水。鼻托是热的,带着皂香,不知道被拿在手里捏了多久。镜片清晰异常,刚刚被擦过。
原来他抽的那张纸巾,是擦在他的眼镜片上。
白予乐感觉耳朵里也“噗”一声冒出了火苗,手上不自觉将燃气旋钮开到最大。成默倚靠在门框边,哑着嗓子说:“小白,可以吹头发吗?”
白予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决定用医生立场的指责掩饰自己的羞赧,一拍筷子:“你又洗头了?”
“没有,打湿了。”成默走过来,抓起他的手,躬身低头按在自己后脑勺上,“我不是故意的。”
发尾的短茬上确实粘湿了点,上面还是干的,应该是冲后背的时候溅上的。
“这么点没事。”白予乐又揭开他后脑勺和额角用胶带贴着的纱布块看了看,算时间,明天就满一周了,“情况还可以,明天就拆线了,后天洗,你再忍忍。”
成默表情有点失落,白予乐想了想,问:“脑袋痒痒?”
“嗯。”成默点点头。
“这么着吧。”白予乐想到了,“我找个东西给你擦擦,擦擦就不痒了。”
他翻箱倒柜找出一瓶宠物免洗精华,理论上来说他诊所是不卖这种配方表看起来没啥效用的东西的,但谁让他也养了条不爱洗澡的狗。
就跟那种看到在网上看见星座预测嗤之以鼻,看见“狗狗爱主人的五大表现”却深以为然对号入座的狗主人一样,白予乐作为一个兽医,也不是没心甘情愿上过这种当。
小卷儿小时候有皮肤病,泡药浴泡出了心理阴影,最讨厌洗澡。什么免洗泡沫,干洗手套,白予乐买过不老少。
不过现存的只有这瓶去年买的免洗精华,因为操作步骤繁琐,得把精华兑水里,然后用配套的棉绒手套打湿,擦玩又得洗盆又得洗手套,还不如直接洗顿澡,所以小卷儿只用过一次,到现在还剩大半瓶,
因为没什么用,所以成分极其温和,毕竟是小狗狗可以舔入口的,残留在人类的毛发皮肤上引起不适的概率应该更小,比起单纯的热水多了点的滋润功能,拿来给成默擦头发正合适。
白予乐让成默坐在仓库门口,既能看着锅,也方便看店。把药箱也拿了过来,打算先给成默把头上缝针的伤口清理了。
虽然习惯了给小动物缝针几乎没有美容要求,但当时白予乐还是尽量给成默缝得齐整仔细,满打满算今天是第六天,伤口早已不再渗血,只是结痂处仍有些红肿。
白予乐一边清理,一边跟成默唠嗑:“等结痂脱了抹点祛疤膏,应该问题不大,实在不行头发留长点,也看不太出来。”
成默低低“嗯”了一声,白予乐又说:“大哥,你以后什么打算?回去还做那个工作吗?”
“你想我回去吗?”成默反问。
白予乐怔了怔,踩开垃圾桶丢了棉球,低着头回答:“这哪是我说了算的,再说,你那老板好像挺厉害的,你们肯定也有合同吧?”
成默没说话,白予乐把拿小盆接了温水,往里兑了半瓶免洗精华,搅合均匀丢手套进去泡透了水,拧得半干戴上手,慢慢给他擦着头发。
“不痒痒了吧?”擦干净了,白予乐打开水龙头洗手套,“你出去歇着吧,我把药倒出来晾晾。”
成默闷不吭声,起身就走,其实白予乐看见他那苦大仇深的表情了,但装着没瞧见,也不问。
端了药过去,两人都不说话,闻着清苦的药味,心里千百滋味。白予乐干脆打开电视,拿了包瓜子来嗑,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胸中思绪翻涌。
他伸手摸了摸药碗,终于有机会开口:“大哥,不烫了,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