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衣,你在听吗?”
谢京华纤白玉指在青年眼前轻轻晃动。
叶染衣猛然惊醒,意识到御前失仪,慌忙跪地告罪。
“殿下恕罪,方才属下走神,未曾听清,还请殿下责罚。”
谢京华面上笑容褪去,想了想,低声说道:“那便扣半年俸禄罢。”
“是!”叶染衣垂首听命,手心攥汗,再不敢分心。
世人皆言荣华公主姿容倾世,温婉柔顺。然唯有贴身侍从知晓,这位帝王视若珍宝的明珠、荣华宫真正的主人,性情实则喜怒无常。她的一颦一笑,皆非凡俗之人所能揣度。
谢京华静默良久,方启唇道:“我方才说...”
她忽而倾身贴近耳际,朱唇几乎触到叶染衣的耳垂。纱衣自凝脂玉肩垂落,春山叠嶂处云掩月影,自是一片人间绝景。
可那绛唇吐露的言语却似碎冰兜头淋下——
“听说叶家家主守正持重,厚德蕴藉,风姿气度不输当年的叶伯伯。不知染衣...可否为本宫引见?”
叶染衣顾不得眼前潋滟春光,膝行而拜。
“属下惶恐!”
谢京华此次却未搀扶,任其长跪于地,只垂眸掠过青年身影,漫声道:
“哦?所犯何过?”
“属下...不该私晤叶家亲眷!”叶染衣额角沁汗,暗惊此事已触及公主逆鳞。
公主素来疑心极重,平生最忌背主之事,对身边人更是时时存着戒心。稍有风吹草动便要提审拷打,手段之酷烈令人闻之色变。
“我倒有些记不清了,染衣是何时入的宫?”谢京华垂眸,语气似云烟般飘渺。
“回禀殿下,六岁。”叶染衣应答如流。
“竟有这般久了...”
“是。十四年余六个月。”
他向来记得很清楚。
“倒是记得真切。莫非我这荣华宫,让你度日如年?”谢京华唇角微扬,周身却透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殿下明鉴,属下唯觉此事很有意义。”叶染衣垂眸应答,姿态恭谨却不失风骨。
“且说来听听。”
“属下斗胆,只想铭刻侍奉殿下的朝朝暮暮。”叶染衣灵机一动,匆忙作答。
“呵。”谢京华淡淡应声,挑起叶染衣的脸,陷入了回忆,“幼时母后早逝,父皇心疼我,为我建了这座偌大的寝宫。可那些兄弟姊妹却暗地里使绊子,偏生父皇看不透...”
“那时候,叶叔叔总是偷偷出手替我教训他们。可惜,叶叔叔去得早...”
听她提及亡父,叶染衣暗自苦笑。那人是个好将军,也是个好男人,却不是个好父亲——否则也不会为了一句诺言将独子送进深宫,还不许他认祖归宗。
“叶家待我恩重...”谢京华眼波流转,忽然莞尔,“本宫素来记着这份恩情。”
叶染衣垂首恭谨:“若无当年先后垂怜,叶氏何来今日。”
谢京华莞尔一笑,忽地张开双臂扑入叶染衣怀中。
“殿下...”
叶染衣顿时浑身紧绷。虽自幼习武定力过人,终究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这般温香软玉在怀,耳根已烧得通红。
公主千金之躯岂容唐突,叶染衣正欲退避,谢京华反手扣住他腰间,轻蹭他胸膛,恍若依人小鸟。叶染衣身形微僵,这姿态——竟似幼时的公主在向他撒娇......
“染衣,我一直都相信你。还记得那时候,你像神仙下凡一样站在我面前,用血肉之躯挡住那些拳脚...若无你相护,我真不知能不能活到今天。”
似是勾起些不愉快的回忆,谢京华忽然敛了悲声。
“可今次,本宫甚是心寒。”
说是心寒,环在叶染衣腰际的藕臂却收得更紧。
温香熟美,软玉金蕊。
暖意漫入襟怀,叶染衣只觉彻骨寒意尽消。此时阵阵异香扑鼻而入,他心中却不安——从小一起长大,二人纸鸢竹马,这副身量轮廓早该铭刻心间。此刻这小公主却以玉臂作笼,将他困于其间。他却忽而觉得,今日的殿下如此陌生。
“殿下...”叶染衣望着眼前阴晴不定的少女,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奔波整日风尘仆仆,怕污了殿下的衣衫...”
“染衣,你我何时如此生分?”谢京华红唇微勾,轻声笑道,“小时候,我们不是还一同在河边戏水?”
“这...”叶染衣自是面上大躁,“幼时荒唐,望殿下恕罪。”
他一时语塞,只能垂首不语,那双墨玉般的瞳仁仍固执地凝望着他。
谢家人素以出众容貌闻名,那双凤目尤为摄人心魄——而眼前的帝姬不仅承袭了天家贵胄的风华,眉宇间更流转着不输昔日赵皇后的凛然气度。
“染衣你武功日益精进,成天在外奔波,却将我独自留在深宫之中。我一个人,好生寂寞...”谢京华撅起嫣红的唇瓣,语带嗔意。
叶染衣此刻方才恍然,终于明白殿下话中深意。原是自己近日刻意避开摘星阁眼线的举动,已引起这位小主子的警觉。
他暗自稳了稳心神,拱手应道:“殿下日夜辛劳,属下不过是想为殿下分忧。”
果然,下一刻,那小公主娇声一笑:“若当真想分忧,不如让叶家从白州回来吧?本宫听闻,我那好皇兄正筹谋着要收服江湖势力呢。”
叶染衣心念电转——
武林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