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门之主?”
眼前这手持玉骨折扇的男子,正是数月前犯下苏府血案的万寿宫风门掌事——梅晏清。
众人一片哗然。
“什么?”
“他就是梅家后人?”
“据说苏家那个...”
“竟还有人识得清,当真令人欣喜。”但见梅晏清眼波流转,折扇轻摇,唇畔笑意如三月春水,“不过清倒是觉得,阁下也眼熟得很呢...”
他话音未落,却手指一翻,血腥气在堂中悄然弥漫。顾见春凝神细辨,檐外渐次传来金铁坠地之声,竟如催命符咒步步逼近。
只听南宫孤舟寒声道:“雕虫小技,还敢卖弄?”
话音未落,他手中宝剑已朝梅晏清腕部疾削而去。梅晏清嗤笑一声,足尖点地借力后撤,银丝猝然绷直,身形竟如纸鸢般飘退数丈。他十指骤然收拢,人群中骤起数声惨嚎,众人惊惶回首,霎时肝胆俱裂——
但见数具躯体在庭院中僵立,颈项间皆缠绕着浸血银丝,却只得徒劳撕扯着喉间致命的银线。
魔宫部属与逃亡宾客混杂其间,冷冽银芒却无分敌我,游移闪烁之际,但见血肉飞溅与森然颈骨。未待哀嚎声起,数颗头颅已伴着闷响滚落青砖。
刹那间血雾升腾,几条性命须臾间便消逝殆尽。
而那漫天银丝仍如蛛网收缩,似在编织天罗死局。满院幸存者颈边寒意骤起,不约而同紧挨而立,唯恐稍有空隙,便落得个脑袋分家的下场。
“南宫大英雄,清深知您剑法通神,冠绝当世。”梅晏清悬于细丝,语调悠然,“可这满院性命,您救得过来么?”
“南宫前辈,救命啊...”
“我还不想死...”
“庄主救我!”
哭嚎声此起彼伏,众人眼珠乱转,生怕下一瞬喉间便缠上索命银丝。
“伏地,贴面。”南宫孤舟神色如古井无波,只抛下四字箴言,便纵身掠起。众人如聆圣谕,顷刻间匍匐满地。
那梅晏清喉间溢出一声冷笑,见寒芒破空袭来,当即收势撤步。足尖轻点丝弦,凌空翻转,玄色宫袍猎猎生风,瞬息之间,竟又与问剑锋芒拉开丈余距离。
但见他坐于银弦之上,闲闲笑道:“妙极妙极,没想到这千丝之阵竟有这般解法。”
南宫孤舟沉声叮嘱:“老白,护住他们。”言罢他便仗剑疾行,白头翁颔首应命。顾林二人闻声齐动,刀光剑影间,已与魔宫部众战作一团。
林穆远银枪横扫,逼退数敌,顾见春青锋如电,破开重围,硬生生为受困群雄劈出血路。众人或持械死战,或仓惶奔逃,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两人背脊相抵间,林穆远朗声笑道:“与顾兄连日并肩,快哉!此生得遇挚友,夫复何求!”
顾见春格挡来袭,肃然回应:“林少主言重,卫道本分而已。”
话音未落,忽闻金铁交鸣,骤密如雨,两人望去,却见南宫孤舟剑势连环落空,竟收招纵身,踏丝而立,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秀娘子的千丝之阵虽精妙,却不知血落银弦,反成破绽。”
虽被道破武学奥秘,可那梅晏清却含笑拱手:“得遇天下第一剑的指点,清之幸甚。”他广袖当风,竟在细若毫发的丝线上稳如松柏。
当真是好身法。
未等南宫孤舟开口,梅晏清那双桃花眼已微微眯起,仿佛此刻才注意到浴血苦战的顾林二人。
“呵——果然是后浪推前浪。”
只见他指尖轻弹,一旁本就警惕的白头翁倏然出鞘,施展出独门绝技折梅剑法。那剑芒宛若银蛇吐信,游走不定。金铁交鸣声中,丝线竟似玄铁般坚硬,与软剑相击,迸出点点星火。
丝绦攀附剑刃柔若无骨,软剑顿时失了章法。白头翁佯装抽剑欲退,却在丝线收紧的刹那手腕急抖,削金断玉的剑锋霎时如蛟龙摆尾,将层层丝绂寸寸削落。
这银丝虽精妙绝伦,终不及白头翁剑影凌厉。数道丝线破空袭来,尽数被他剑锋击落。
林穆远很少目睹白头翁显露身手,此刻却因对敌无暇细观。刀光剑影间,只能瞥见飘忽的白色残影。
只是正思忖间,那男子目光倏然落在林穆远身上,顾见春顿喝一声:“少主小心!”奈何抽身不得。待林穆远察觉时,那玄色锦靴早已缠满银丝,对方手腕轻抖,登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然而林穆远自然知道这千丝的厉害,纵使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妄动。
千钧一发之际,白头翁剑挽寒梅,银芒过处,丝弦尽断。剑气堪堪掠过腕骨,保住林穆远足腕不废。
“虚虚实实,倒是妙招。”南宫孤舟了然而笑,足下轻点,凌空后撤——这声东击西之计,倒让南宫孤舟窥见丝阵玄机。那问剑寒锋轻挑一道暗弦,剑刃与柔丝相触,竟发出金玉之声。
果然,此线乃阵眼所在。
南宫孤舟骤然发力劈斩,待对方惊觉收线,问剑剑气已如惊涛拍岸。只见千百条染了血的红线如同红色细雨,纷纷自空中飘落。方才密不透风的杀阵,转瞬化作遍地残红。
梅晏清随飘零丝线翩然落地。
“南宫大英雄,果然名不虚传。”他“唰”地展开折扇,唇畔浮起一抹轻笑,“为破在下丝阵,竟不惜以同道为祭......今日令清受益良多。”
梅晏清说罢,小指轻微颤动。
南宫孤舟目光扫向林穆远所在方位,眉峰微蹙。
“庄主高见。这血染丝阵虽然显眼,而有时候,显眼本就是利器。”却听梅晏清狷狂笑道,“本想与这位顾少侠讨一把剑,不过人不能太贪心...”他话锋陡转,“今日清赢了对局,便换个将死之人,不算过分吧?”
南宫孤舟拂袖一挥,问剑骤然归鞘。
众人见丝线消弭,纷纷起身,却对南宫孤舟此举困惑不解。林穆远更是急切道:“世伯,不可放他离去!”
南宫孤舟不言,忽闻梅晏清纵声长笑:“能算计南宫大英雄,清某此生足矣。”
却见梅晏清俯身拎起林门主残躯,那失血昏厥之人如败絮垂悬,被他轻巧扛于肩头。这面若桃花,雌雄莫辨的男子端然施礼,缓声道:
“南宫庄主,后会有期。”
语毕,他竟踏风而起,转瞬消失在众人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