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忙着,春节就到了。自傍晚起,宫中就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来往侍从皆身穿新衣,交谈间面带笑意,开头结语总要带两句吉祥话;直到夜晚,整个京城依然灯火通明,大街小巷火树银花,家家户户的百姓守着温暖的炭火和家人谈笑,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站在檐下远望,能够看见层层叠叠的宫殿群,一路延伸到如墨的远山,朱墙已融化在夜色中,铜铸的兽头却在烟火映照下隐隐可见。
燕辞忧伸出手,今夜雪不大,却不见停,落在手中只有隐约的冷意。她想起盛攸淮那一眼,犹觉得心悸:“系统。”
系统瘫在一旁的灯笼上:“怎么了?”
“真奇怪,”燕辞忧喃喃道,“我有点想见她。”
“谁?”系统愣了愣。
“没有谁。”燕辞忧回过神来,摆摆手,去找燕锦宁的身影,后者蹲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点燃一支烟花,自言自语道:“好无聊。”
燕辞忧深以为然。
前世她觉得皇宫节日中规矩繁多,不是祭祀这个,就是上供那个,来回奔波别提多累;现在她闲下来了,又觉得不用笼络人心,思考夺皇位策略以及考虑给皇姐添堵的五个方法的日子,实在无聊。
自己待着也是无聊,不如?燕辞忧咬唇,犹豫地问系统:“若我说要找盛攸淮……”
“想去就去呗,”系统打了个哈欠,“这个我可以帮你。”
找到她要做什么?燕辞忧又摇摇头:“算了。”
燕锦宁随手把燃尽的烟火棒塞进积雪里,咬一口侍从递来的点心,难得食不知味:“真没意思。”
这句话就是跟她说的了。燕辞忧知道她们不会再像真正的姐妹般亲密,但既然占了端荣公主的位置,姐姐应尽的责任也要尽到,她回宫的时候也会找燕锦宁聊天,看她的课业。
刚开始有些尴尬,慢慢的关系还算得上可以,也可能是互相取暖。
这时候她就该发挥姐姐的作用,关心妹妹。
“下棋吗?”燕辞忧指指屋里的棋盘。
“不下。”
“那对诗?玩飞花令如何。”
“这个……不行,”燕锦宁有一瞬心动,但很快否定了,“我们知道的诗词不同。”
燕辞忧觉得挺好:“那不是正好学习吗?”
燕锦宁一听她说学习就头疼。之前燕弦春忽然来找她,跟她东拉西扯聊了半天,最后实在没话说,居然塞了好多书要她看。
其中诗书戏文史书策论皆有,还拨了身边侍从监督她每日读几页,好不容易过年放松几天,燕锦宁连书这个字都不想提。
燕辞忧说了几个都被否决,多少有点生气:“那你想做什么?”
燕锦宁也知道自己太挑剔,怂怂地低头:“诶呀我就是想玩点轻松的……”
看她这样,燕辞忧心里那点气全消了:“打雪仗怎么样?”
燕锦宁抬起头,狐裘上雪白绒毛簇拥着柔软的脸颊,说话时呼出白气:“真的?”
燕辞忧不多说,俯身在身边的雪堆中抓了一把,捏实了向燕锦宁扔去。后者笑嘻嘻地跳开,她穿着厚重华服,艳丽牡丹自腰际开到裙摆,鬓间腕上环佩叮当,然而动作灵巧,从没学过武的情况下,在避开燕辞忧攻势时还能抽空反击。
可惜体力跟不上,两人玩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好累……”
燕辞忧大惊:“我打到你了?”
“不是,”燕锦宁说,她骄傲地仰起头,神气道,“你怎么可能打到我?就是累了。”
“你戴的这些太沉了,”燕辞忧看她头上的钗环就觉得沉,“还有衣服,都不方便。”
“我只有这些可穿,”燕锦宁干脆蹲下来,抓住燕辞忧要拔她头上金钗的手,像小狗般用热气腾腾的脸颊蹭蹭,“我已经习惯了。”
机会来了。燕辞忧顺势蹲下来,捏捏她的脸,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既然这都能习惯,简单练点基础拳法也没问题吧?”
燕锦宁腿一软,摔到地上:“啊?”
她被燕辞忧拎进——没错她居然能被拎起来——屋里,室内温暖如春,桌案上笔墨齐全,玉瓶中插着香气馥郁的梅枝,旁边小案上还有香炉,香气袅袅。
燕辞忧三两下把狐裘扒了,对着目露惊恐的妹妹淡定道:“来吧,扎马步。先扎一炷香时间。”
“等、等等!”燕锦宁大声制止,“除夕夜扎马步,你还有人性吗?”
简直是丧心病狂。虽然燕锦宁也有此意,但她绝对不愿意占用休息时间。话说回来,她好不容易从燕弦春的魔爪下得以片刻喘息,还要无缝衔接燕辞忧的严苛训练,八百里加急的马都没有这么累吧!
在她的辩驳下,燕辞忧终于被唤回一点人性:“那你先试试,能扎多久扎多久,不用勉强。”燕辞忧看着她气鼓鼓的眼神,无奈摊手,“总要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嘛,而且就在屋子里,多暖和。”
“又不是这个问题!”
——
天寒风冷,盛攸淮独站廊下,看雪花纷飞,积雪压枝。
有侍从匆匆前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盛攸淮神色微怔,随之低声道:“快请她进来。”
有一人踏雪而来,如独行寒鸦。她没撑伞,亦没带侍从,衣袖翻飞间有雪粒簌簌而落,走到近前,掀开兜帽,露出暖玉似的面容:“盛将军过年好。”
还是来了,燕辞忧暗自叹息。
盛攸淮愣愣地看着她:“……殿下。”
燕辞忧歪歪头:“不请我进去坐坐?”她看向盛攸淮身后,盛府亦是灯烛辉煌,却显得有些萧索,灯火跳动间,风穿堂而过,她们话音落下,竟觉得天地寂静。
对了,她为什么从没听盛攸淮提起母亲?
燕辞忧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在盛攸淮回答前抢话道:“今夜除夕,我无处可去,可否求盛将军收留一晚?”
盛攸淮笑起来,心里软绵绵的:“殿下怎么出宫的?”她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牵着燕辞忧袖子往屋中走,“收留是自然的,不过要劳烦殿下陪我守岁了。”
“我有办法,”燕辞忧在心中感谢系统的助力,笑道,“那太好了,人人道盛将军才高行洁,今日一观,果真如此。”
“唉……”盛攸淮一本正经地叹道,“殿下说话真似捧杀。”
“这就算捧杀?”燕辞忧说,“那你也捧杀捧杀我,我爱听。”
盛攸淮被茶水呛的咳了几声,她接过燕辞忧递来的手帕:“那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