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攸淮则大笑起来:“也不全是说着玩的,不过也不急,殿下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也是,她们今天经历的够多了。
燕辞忧刚出帐,就看军帐几步开外的阴影处站着一个人,身姿挺拔,墨绿劲装在灯火中很显眼,犹疑地向这边张望,正是唐择枝。
她看见燕辞忧过来,反而不知道说什么,走又走不掉,只能欲言又止地看着对方开口:“唐姑娘不回去休息吗?”
“我……”唐择枝犹犹豫豫地开口:“今日殿下唤我择枝,是之前认识我?”
这可不好圆。燕辞忧绞尽脑汁:“是唐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友,我一时情急,才失礼了。”她笑道,“没想到唐姑娘也名为择枝,真是巧了。”
实在是很拙劣的应对。燕辞忧勉力维持着微笑。
唐择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她点点头:“我亦觉得殿下很熟悉,当做故友重逢也好。”
燕辞忧心下大安:“求之不得。”
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亭中有两人对弈,祁景和看着眼前黑子落下,笑道:“是我输了。”
燕辞忧却真心实意地佩服道:“女史棋风犀利,我也是险胜。”
祁景和笑笑,并不作答。燕辞忧喝了口茶,环顾亭外繁盛开放的花:“忙了十几天,终于能跟着休沐,竟只有三个时辰,皇姐也太小气了。”
那日后,祁景和被燕弦春任命为吏部侍媖,燕辞忧则每天看看书,跟着盛攸淮慢慢了解军营事务。
她完全信了盛攸淮口中的缺人,简直是逮到一个有用的就使劲薅。能给她干的都留给她了,不能给她干的事务就找人教她,难怪宋秉秋不算军医,却频繁往返北大营,没有宋神医在,怕是要累死不少人。
祁景和应该与她差不多,不然也不会休沐时才请她来下棋。
果然,祁景和眉眼间亦有些愁绪,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无奈道:“也是没办法。”她们人实在太少了。
燕辞忧点头,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好抱怨燕弦春,况且她已经上了皇姐的船,有些话现在不宜说。
寒暄完了,燕辞忧话归正题:“女史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盛攸淮已经跟她讲过一些祁家的事,不仅姐妹两个都非泛泛之辈,她们的母亲祁湘,更是一位风云人物——具体表现在她年纪轻轻官拜知州以及春风得意时当众宣布自己有磨镜之好的英雌壮举。
燕辞忧疑惑:“这两个,哪个比较壮举?”
“我觉得,”盛攸淮想了想,加重声音,“应该是宣布自己有磨镜之好吧。听说祁家姥太太直接晕过去了。”
“真的?”燕辞忧大为震惊,“若说想要成家,不喜欢女人还能喜欢什么?”
“……”盛攸淮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也是,我忘了殿下那边不一样。”
这也能不一样?因为看过那些书,她已经有所准备,但实际情况总比想象的要夸张。燕辞忧再一次受到了冲击,甚至觉得如惊弓之鸟的自己也有点好笑了。她猛地倒下去,趴在案上。
盛攸淮被她吓了一跳:“殿下?殿下?”
“没事。”燕辞忧闷闷地回答,“我缓一缓。”她嘴上这么说着,大脑还是下意识开始思索,因此又猛地起身,抓住盛攸淮的肩膀:“你呢?”
“我?”盛攸淮愣了愣,“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女人?”
“对。”燕辞忧目光如炬,十分严肃。
“我自然是喜欢女人的,”盛攸淮说,她避开燕辞忧的目光,颇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我觉得,祁大人的壮举应该是当众把这些话说出来吧……”
燕辞忧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忙收回手:“是我莽撞了。”
“没事,毕竟对殿下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盛攸淮看她尴尬,自己倒乐了,眼神柔和,“对我来说,能够跟谁说出这种话,也是很好的事。”
听起来她们处境很艰难。燕辞忧默默把手放在她的手上,以示安慰。
盛攸淮脸上不由漫起笑意:“殿下好善良,我要感动哭了。”
“那你哭吧。”燕辞忧翻了个白眼。
“殿下好无情——”
当时笑得不行的盛攸淮犹在眼前,燕辞忧自然不会认为祁景和只是来找自己聊天,只是不知她想试探什么。
“只是猜殿下应该很喜欢下棋,”祁景和莞尔,她轻轻拿起一颗黑棋,苍白的指尖与莹润的黑玉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是刺眼,“听说殿下棋风狠辣,今日对弈,可见传闻不真。”
她知道了。燕辞忧敛去笑容,她垂下眼,平静地看着残留的棋局。她爱下棋,最初是为了赢,后来是为了寻求宁静,处心积虑将对方步步紧逼的习惯,也自然而然消失了。
祁景和似乎感受不到僵硬的气氛,把玩着棋子,微笑等待着。
也是,燕辞忧弯起唇角,写出褒贬时弊一针见血的《逐鹿论》的明春女史,怎么会像表面那般温和无害呢。
“女史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燕辞忧亦拿起一颗白子,“世事大梦一场,如今也不过是铮梧梦虎,不知身在何处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罢。”祁景和笑道。她拂开棋盘上的残局,将黑棋放在正中,向燕辞忧拱手行礼,“幸会。”
这番豁达倒让人意外。燕辞忧失笑,亦还礼道:“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