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攸淮坐在主座,笑眯眯道:“殿下,您真有意思。”
刚才当着士兵们的面训她们,回到屋里倒幸灾乐祸起来。
当然,她违反军纪,也是该罚。燕辞忧不敢吭声,盯着手里的茶水,好像突然对那几片茶叶有了莫大兴趣。
她乡遇故知,实在情难自抑。燕辞忧也想辩驳几句,再推荐唐择枝,但对方毕竟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无法担保此人如故交般忠心可靠,这时候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唐择枝左看右看,还是按下好奇心,向着盛攸淮道:“开封唐择枝,护送明春女史前来寻找盛将军。”
盛攸淮已经知道了,意思意思点点头:“多谢唐姑娘。”她看着祁景和的脸,觉得越看越熟悉,恍然道,“女史是祁知州常常提到的……”
祁景和温文尔雅道:“祁钦和正是舍妹。此番洛阳事已毕,舍妹催我上京寻盛将军,又托付唐姑娘一路保护,来到北大营。”
她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身形单薄,在军帐中还穿着大氅,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深夜来扰,实在愧疚,只是祁某忘记带腰牌,晋王殿下恰好不在王府,多亏遇见宋姑娘,先把我们带到了北大营。”
难怪盛攸淮与祁知州同为晋王属下,祁景和来到京城不去晋王府,反而来更远的北大营。燕辞忧闲闲思考,听起来盛攸淮是众人心知肚明的晋王心腹,北大营更是属下优选投靠之地。
盛攸淮恍然大悟:“委屈祁女史了。”她想到祁钦和的行事风格,笑起来,“大概是祁知州又丢三落四了。”
她看上去好得意。燕辞忧也不自觉弯起唇角。
“也有我失察之过,”祁景和轻咳一声,“我已修书一封告知她不必惊慌。”
“那就好,女史一路走来可还顺利?”
祁景和心领神会:“这一路不仅有镖师护送,唐姑娘更是武艺高强,没遇见什么山匪强盗。劳盛将军挂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
她二人打着谜语,唐择枝半懂不懂,但提到她了,总该说点什么。可惜她不善应对夸奖,干巴巴地回应:“是祁女史聪明,一路上躲过了很多事情。”
燕辞忧已经很久没见她这般青涩模样,觉得新鲜。可惜她此时不好开口,只好默默思索。
听她们所言,祁钦和现在做到了知州,控制了洛阳。不过燕辞忧觉得,一个沦落到敌军兵临京城门口,皇帝欲弃城而逃的王朝,不仅京军孱弱,四方驻军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更倾向于整个豫州都在燕弦春掌控之中了。
豫州如此,京城四周的州县大约也控制了,更远的地方形势如何?看来朝廷和地方的官员比她想象中更少。燕辞忧本以为是燕弦春步步紧逼,即将取而代之,今日听她们几句话,似乎朝廷堪堪达成平衡,势力尚在扩张,更远的地方燕弦春鞭长莫及。
正想着,方才认出了她的祁景和,又问了一遍:“这位是……?”
“这位是端荣公主。”盛攸淮介绍道。
祁景和眸光深深,唇角微扬:“公主看上去亦是少年英才啊。”
燕辞忧客气道:“女史过誉了。”
“祁女史和唐姑娘奔波辛苦,今日就先休息吧。”盛攸淮起身相送,其实几人除了祁景和外精神气都很足,因此祁景和再三道谢,直到被唐择枝拉走。
燕辞忧心中感慨这礼数实在太周到了些。
她留在最后,回头看到盛攸淮又拿起一卷移书,想起也该给对方道谢:“今日、不,这几日真是麻烦盛将军了,多谢。”
盛攸淮略有惊讶,很快故作苦恼,长叹一声:“原来殿下也知道。”
“……”这人怎么直接顺杆爬。燕辞忧转身便走。
“等等,”盛攸淮叫住她,“殿下认识唐姑娘?”
“她跟我关系很好,办事牢靠,为人清正。”燕辞忧简略道。
“原来如此……”盛攸淮若有所思。
“只是我无法担保,将军还是谨慎为好。”
盛攸淮微微摇头:“我们缺人,非常缺人。况且唐姑娘有殿下和祁女史的赞誉,应该是没问题的。”
若这边的唐择枝亦能在官场中创出一番天地,燕辞忧自然是替她高兴的;只是盛攸淮说的缺人让她有些担忧,正好把盘旋多时的猜测说出口:“听将军的话,似乎朝廷官员要少得多?依我这两日之见,北大营兵士亦有些少。”
盛攸淮比了个数字:“实际能控制的就这些。官员算上原来内廷女官也很少,四周州县或派遣官员或依靠世家大族的女子……例如祁知州这般。”
派遣的官员不仅要能力强,还要有手段服众;既然世家大族的女子可以做官,这世家也肯定被女子控制。
这要求不可谓不高。如此想来,能用之人很少。
不过,现状比燕辞忧想过的最坏结果好得多。她略微安心:“多谢将军解惑。”
这里的女子不能科举,燕弦春放开后时间太短,人才寥寥。眼下最需要的是培养更多官员,否则燕弦春来日登基,根本无人可用。
那燕辞忧不就可以干这个?大景讲究出将入相,文臣武将燕辞忧都当过,周王党更是她的丰硕成果。燕辞忧又道:“盛将军,若是要培养官员,我有些心得。”
盛攸淮困惑道:“心得?”
“算是心得……”燕辞忧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皇姐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于是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关于官员升迁调动的考量,这里的标准太随意了。”
“殿下想的太长远了,”盛攸淮揉揉眉心,“我应该跟你多讲一些现状的。”
差不多都猜到了。不过她这样说,燕辞忧心中有些暖意,对她笑笑,“其实我差不多也明白。”
“不是,”盛攸淮道,“我是怕殿下不懂常识,若出门被当成傻子就糟糕了。”
燕辞忧无语凝噎。她不开玩笑会死吗。